至少此时此刻,他不再哄骗自己,不再安慰自己“没什么的”。
他活着,继承家业,有了妻子,快要做父亲,而程景云呢,不曾有过一天幸福日子,现在连命也没有了。
汤宗毓没遇上绝境,吃穿不缺,养尊处优,然而,他已然走入了一个灰暗沉痛的世界,一开始还能欺骗自己、安慰自己,后来,也不能了;他不再那般活泼无忧,而是时时刻刻都想着心事,让人觉得他沉默,譬如此时二太太给他夹了菜,他头也没抬,夹起来放进了嘴里。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二太太问。
汤宗毓没有回话,大太太说:“没事吧,宗毓就是累了,赶了这么久的路,吃完饭赶快回去睡觉了,明天除夕有很多事要做。”
“我饱了,你们都慢用。”
汤宗毓扒光了碗里的饭,站起来了,他说:“我先去收拾一下,打算睡觉了。”
在许多人的目送之下,汤宗毓离开了餐桌,然而,他没有回去睡觉,最迫切要做的是去找冯刘琛,可是,到了冯刘琛的洋房,他家里的护院却说:“冯老板回东北老家了,正月过完了就回来。”
“骗我的吧?”
天冷,汤宗毓从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他从容地点上,吸一口,继续对护院说:“我知道他在,让他出来。”
“四少爷,我不可能骗你,现在家里就剩两个看门的人了,不相信的话,你进来搜罢。”
护院侧身让路,汤宗毓就将黑洞洞的房子看得更加清楚了,他吸着烟,注视着冯刘琛卧房的窗户,好久了,叹了一口气,说:“回东北老家就为了躲着我?”
“不是的,四少爷。”
“行了,走了。”
汤宗毓转身就走,其余别的话一句都未说,他从绍州市近河东的这里出发,看见冯刘琛洋房四周更多的洋房,二层的、三层的、四层的,还有公园,花在夏天的时候开,这个季节,万物缄默,未落叶子的树带上极深的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