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走,穿过了城边小村子的稻田,穿过寂静黑暗的小巷子,又穿过一些还亮着霓虹灯的街区。
汤宗毓向莲娘打听程景云和八月葬在哪里,他第二天清早就去看他们,带了果子、糖、点心、酒,以及一篮子纸钱,他从林子里穿了过来,看见那两个不太显眼的、已经被草藤包裹的坟。
山风很轻,早晨冷,汤宗毓脱下手套塞进了大衣的口袋里,他用一只膝盖跪下来,另一只膝盖也跪下来,他的鼻尖冷得发红了,第一句话是:“连个碑都没有。”
第二句话是:“景云,我来看你了,看完你我就要回广州了。”
汤宗毓的发丝在风中飘动,他穿得整齐又崭新,戴着一条棕红色带格子花纹的围巾,先是,把篮子里的东西全拿出来摆放好了,把纸钱点燃了,然后,说:“小八月,都是你喜欢吃的。”
“景云,我那天傍晚就应该把八月接回来,要是接回来了,什么事都没有了,”汤宗毓只对哑巴和死人说过这些,他吸了吸鼻子,说,“我来看你,想跟你说——我想你了,特别想,特别特别想,要是你还在多好,明天是春节,我早就把红包准备好了。”
汤宗毓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红包,放在了两个人的坟前,他的手指凉到有些僵硬了,他伸手拿掉坟包上的枯草,说:“你怎么都不来我梦里多看看我?”
待续……
第32章 卅贰·憎恨突如其来
汤宗毓对程景云最为真切的依赖,类似于人天然留恋母体所以晚年思念母亲。
他跪在程景云的坟边,从天蒙蒙亮到天彻底亮了,冬天的早阳没什么温度,很远处山腰上的人家点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在山坳里回荡着。
没了程景云,再回到家,汤宗毓忽然变得有些无措、无助,他看着纸钱燃烧后留下的黑灰,动了动跪麻的双腿,他说:“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在茴园待不下去,多留一分钟,我多想你一分钟,多痛苦一分钟;他们都在热热闹闹地过年,没有一个人说‘景云要是在……’,我都那么痛了,他们知道我为什么,但就是故意不来问我,他们……把你的东西烧掉了,一个念想都没有留给我,我大娘,她不是个好人,是不是她杀了你?如果是,你就给我托梦,我叫她给你偿命。”
汤宗毓好在是个机灵的人,也读过一些书,当他在广州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之后,他就真正了解这世间了,变得更聪明了,他看得出,大太太多么刻意地不愿提起程景云,他联想了很多,也开始疑惑她为什么急着烧掉程景云房里的东西……
后来,他便开始怀疑程景云是被杀了。
汤宗毓给程景云磕头,他求神拜佛般虔诚,将脸埋在他坟前的泥土上,闭着眼睛,将当下的境况再想一次,茴园不再有程景云,不像是家了,他活到十八岁,第一次有了想永远逃离这里的念头。
“景云,你好好睡罢,你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