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母张大了嘴:“十十倍?”
栾游不耐烦:“知道你舍不得,随便拿几块钱做牌资好了,我要赶快到舞厅去,不能让张先生等着我的呀。”
养母犹豫再犹豫,踌躇又踌躇,最后一咬牙一跺脚,拿了十块银元出来,翻十倍可就是一百块了。
“你弟弟学校用钱厉害的,家里没剩多少,你可要装好了。”
“知道了。”栾游把钱放进包包里,踩着小高跟,一扭一扭地出门去了。
养母追出来对着她背影喊:“你说的,十倍啊!”
栾游高高举起右手,头也不回地摆了摆。要不是在这个家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会只讨回十块银元?不搬空养母的棺材本儿都对不起她洗的那个澡!十倍,做梦去吧!
坐上人力车,栾游对车夫道:“去离火车站最近的一家旅馆。”
养母没有注意到,她今天的腰肢略粗了些,那是因为她足足套了三件旗袍在身上,外头还加了一件披风。不能够撕破脸皮在大庭广众之下爆出乔家的恶心内幕是有点遗憾,可是想到养母的脾气和她那个龌龊的儿子,栾游觉得,不用人收拾,他们自己就能把日子过崩了。
赶一大早买了第一班开出滨海的火车,晃荡七个小时后,栾游到达宁城。
宁城是首都,物价比寻常城市要贵上许多,住几天旅馆的钱花得她肉痛,梦却依然没做一个。不得已,她决定租个房子落脚。
走街串巷地找了两天,栾游在远离城中心的鱼龙巷租了一户民居里的一个单间。会选择这里也是被名字所惑,鱼龙鱼龙,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富贵地方。栾游钱少,自然只能住在贫民区。却没想到,就是这样破旧的巷弄里,一个房间竟也要月租两块大洋。
墙面是红砖,地面是石板,除了一张木头床之外什么都没有;厕所是一巷一个的公共旱厕,厨房则按租客先来后到排队使用,条件可谓艰苦至极。好在宁城九月的天气十分干燥,尘多虫少,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带着使命而来,又不是来享福的,栾游对此很有觉悟。
付了两个月的房租,买了一应生活用品,十块钱见底。栾游给自己下了一碗阳春面,站在房门口边吃边琢磨,等线索不知等到几时,眼看要入冬,衣裳鞋子总得备一些,不弄点进项,怕是很快连清水面条也要吃不起了。
房东余家大婶是个黑黑胖胖的妇女,她家平房八间,出租五个单间,留了三间自家人住。丈夫瘫痪干不了活,还是个药罐子,两个孩子有一个已经外出做事赚钱,另一个在念书,一家人的主要收入就是房租,另外兼点中人的活儿,日子也不算宽裕。
虽然知道余婶介绍不了什么高大上的工作,但栾游人生地不熟,便想着向她打听打听。听了栾游表达了想要找活干的意愿,余婶打量了她一番:“你能干啥呢?”
栾游结合时代特征认真想了想,道:“我念过书,要是有谁家学龄儿童想启蒙我能教;会洋文,可以做翻译;铺面里缺算账管理的,我也能胜任。”
余婶摇摇头:“那我没门路,我这儿给人拉的都是些粗活儿,你干不了。”
她见栾游面露失望,又道:“又识字又会算账还怕找不到事做?我家老大念了几年书都能在报社里干个叫叫,你去城里转一转找一找嘛。”
栾游疑惑:“叫叫是啥?”
“我也不知道,就是看字儿的。”
栾游望天想了半晌,恍然大悟:“哦,是校对啊!”
余婶的话让栾游茅塞顿开,突然就想到了一条工作时间机动灵活,还不用抛头露面的挣钱路子。
只是,需要勒紧裤腰带一段时间了。
宁城迎来第一场雪的时候,栾游已在这个世界呆了三个多月。她的小单间里添置了桌子椅子和一个小小的竹制衣柜,屋子正中生了烧水取暖的炉子,一根电线从半开的窗子里拉进来,连着房梁上的灯泡。桌上泡着热茶,茶杯边搁着桃酥,她披散着头发,穿着灰扑扑的老棉袄,趴在信纸上奋笔疾书。
房门被敲了两下,栾游头也不回:“进来。”
“乔小姐?”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男子从门缝探进头来,“我来取稿件,顺便给你送稿费。”
“哦,您稍等,我这再有几百字就好。”
“好的,那我去找小余喝杯茶。”男子并没进来,听到栾游的回答,笑眯眯地将门带上了。
三个月前,兜里只剩一块大洋的栾游决定走上投机取巧卖字赚钱的道路,她买回多家报纸研究了两天,毅然将目标定在了稿费最高的清风报上。这家报纸少登新闻时事,多载志怪传奇,销量不错,财大气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