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沈维丁蹭地坐直了身体。
……
镶满珠灯的大镜子亮堂堂的,五颜六色的化妆品摆满了台面,一群穿着羽毛短裙露着雪白大腿的女人嘻嘻哈哈走过,香风阵阵。
栾游用手巾擦掉眼皮上最后一点珠光绿,看着镜子里没有血色的一张素脸发了会儿呆。
“喜喜,喜喜!”挺着大肚子留着八字胡,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急匆匆走到栾游身后,两只胖手拍在她的肩膀上,“怎么卸了妆呀?杜先生还等着你呢,把口红胭脂涂一涂,快点出来。”
栾游缩着身体,哆嗦着嘴唇看镜子里的胖男人:“牛老板,我病了,有点发烧,怕是去不了了。”
牛胖子沉下脸:“发烧?我看你是发昏!杜先生什么人物,是你怠慢得起的吗?你马上给我出来,一分钟不到大堂,我扒了你的皮!”
栾游摇摇欲坠:“牛老板,我真的发昏,我我”
说着话她突然顺着椅子往下溜,眼睛也闭起来了。牛胖子赶紧扶住她,眼看她的脑袋左摇右摆,似乎已经丧失了意识,“你,你这个死丫头,关键时候给我来这一套,杜先生要是生气了,你就给我跪着爬着道歉去!”
他把栾游往妆台上一推,掉头又喊:“欢欢,欢欢呢!赶紧跟我出去!”
长排衣架后面的大幕布掀开,露出个妆容夸张的小脸,笑得十分灿烂:“哎哟,喜姐生病了才轮到我,牛哥你真偏心!”
栾游在梳妆台上趴了一会儿,听见身后已经没了动静,眯开眼左右瞧瞧,该走的都走了。她唰地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小坤包,快步从后门溜掉了。
穿过幽暗的弄堂,栾游在街边叫了一辆人力车,上去报个地址,往后靠着长出了一口气。跳了一晚上的舞,浑身骨头散了架似的酸痛,这是进入新位面的第四天,她已经被不下五个男人搂过腰,掐过臀,色迷迷地用眼神猥亵过了。
初来乍到,栾游为了更好的了解新世界,暂时不打算做出有悖原主生活方式的行为,身为一个舞女,有些事情避免不了。被掐掐摸摸还能自我安慰一下身体不是自己的,可是用眼神猥亵她真的不能忍,感觉灵魂都被亵渎了。
比如牛胖子提到的那个杜先生,二十七八岁年纪,长相普通派头很足,据说是某省督军的公子,长期居住在滨海市,成日就是花天酒地纸醉金迷,逗舞女捧戏子追女学生,没啥正事儿可干,职业纨绔。
最近一个月他都厮混在这家桃乐丝大舞厅,之前看上了一个艺名仙娜的舞女,带出场玩了几天又给送回来了。第二个入了他眼的就是原身,乔喜妮。
喜妮应该是挺乐意傍上这位爷的,但又不想让他很快得手,这一点是栾游来了四天陪姓杜的喝了三场酒,通过对方的表现看出来的。他见了栾游就笑眯眯,小费给得十分豪气,这说明喜妮没得罪过他;两人坐一块儿,他很随意地揽肩,或是把手放在栾游的大腿上,但并没有更猥琐的动作出现,偶尔还会替栾游挡个荤话解个围啥的,这说明他还没有撕下最后那块遮羞布,还想保持一点绅士风度来让女人折服。
但是栾游来得不巧,喜妮对他的欲擒故纵差不多已经进行到后期了,姓杜的就快忍不住了。昨天晚上那场,他喝多了,在栾游耳边喷着酒气说:“晾久了爷们儿就凉了,明儿跟我出去吧,我开汽车来接你。”
看她的眼神,鬣狗一样。
栾游刚毕业那会儿干过两年的销售,应付这种小场面游刃有余,当即职业假笑,飞了个谁也看不懂的眼色,酒杯满上跟他碰了一个:“您随意,我干了。”把姓杜的乐得哈哈大笑,迭声说着“好,好,好!”
好什么呀?她可什么都没答应啊!
可杜先生不比客户,没哪个客户需要天天应酬,酒一散人一醒,酒桌上说过什么跟合同无关的事儿都忘得差不多了。杜先生忘不了,他天天来天天喝,新鲜货色没吃到怎么也不会罢休的。
栾游只能病遁,并且也不打算再去舞厅上班,那不是人呆的地方。四天时间听来的八卦,足够她了解这个时代的基本情况。
穿过几条大街,人力车在红花弄堂口停下,栾游从包里拿出两张毛票付了车资,一瘸一拐地朝弄堂深处走去。
时至深夜,大部分居民都已经睡了,还有几户的小窗口里透着昏黄的光。石板地面又窄又湿,两边搁满了奇奇怪怪的物什,空气中飘着长久不散的腥臊气味。
走过六七个门口,栾游到了家。窄窄的木板门推开发出吱呀的声音,屋子里没有开灯,伸手不见五指,但栾游知道,有人还没睡,还在等着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