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斗心底有惑?士农工商,商贾虽不短钱财,但社会地位有限,小娘子何等家境,前头主子官衔不低,搜罗过不少食道古籍,却从未有所听闻此等方子,大体合该是小娘子命好。

林云芝笑了笑并未多作解释,有些事注定无法刨根问底。

“小娘子传阿斗方子,如今又留我一人看顾肆内,不惧阿斗心生歹念坑害于您?”阿斗垂着脑袋,盯着锅中浓汤滚沸。

自然是怕的,但大晋法严,签有奴契的奴仆一生不得叛主,若是下头人做出卖出求荣的丑事,主人家一纸诉状递去衙门,大狱庭杖都是常事,便是有人作保亦无济于事。

故而林云芝才敢壮胆放手,阿斗只有跟着她能有好日子,而这些日子其脾性自己还是有些清楚--其人忠厚,并非偷奸耍滑之辈。

“我既敢放手,自是有手段,你也晓得我同朱韫交情甚笃,你是聪明人,应当不会做出飞蛾扑火的蠢事”林云芝眼底带着笑:“我从不做没底气的事,你可明白!”

阿斗脑袋垂得更低,恨不能戳进衣领,他动了动嘴唇,声音有些轻颤:“明白”

陶老二肚里攒着话,老四考中秀才原是高兴事,他不该搅和,但朱韫帮忙买下阿斗,陶老二想这事应要同老四商量。到底是自己猜想,话没说太明,迂回曲折些。

“老四,大哥走得早,大嫂年纪且比你还小些,要替大哥守一辈子活寡委实强人所难,若有上门求娶,大嫂自己中意,你该会不会同意。”

“二哥为何这么问?”陶家兴心头一紧,他从未想过林氏会改嫁,可又找不出话反驳,林氏品貌性子都是难得,不谈高门,农家子多少双眼睛盯着,真若那日有了意中人,自己又能奈何?放手?还是妇道约束?

陶老二道:“也不跟你绕弯子,县令家的公子朱韫,我瞧着他对大嫂甚好,有些不似寻常朋友,大嫂许是对其也有些意思,我同你说是叫你有准备,毕竟大嫂为陶家付出良多,将来她改嫁,我们便是他娘家。”

“二哥说的是,大嫂真若想离开,陶家,便是她最大的倚仗”

陶家兴忽地想明白,他既拦不住,索性各凭本事去争取,毕竟比起所谓县令家的公子,他与林氏之间有亲情连着,近水楼台,他总归能长处。

以往他都把心思藏在暗处,以为林氏会一直留在陶家,二哥一席话叫他揭开盖在面上的自欺欺人,或许他应该主动些。

至少不能不战而退!

第33章 怀仲

腊月二十三的日子,席面阔,没得要用八仙桌,十来人一席,热闹摆出陶家半条巷陌。

折贴撒网般出去,名单上不少耆老名仕,不敢马虎,林云芝夜里打盹都小心翼翼,天不亮就摸黑起身。

厨房里外,走廊滴水檐、院井临搭的台子,铜铛酒缹琳琅满目,矮敦子里煨着几样煲汤--这些菜磨工夫,若不隔夜提前准备,一早席上赶不赢,肉老塞牙,难免要落下程。

林云芝架上锅生火烧水,一会儿热水用处多,现下炉闲着多备些,她这厢折腾锅中水滚开,东院屋头亮了烛火,黄氏并李氏前后脚,见老大媳妇忙活开,黄氏打水收整得愈发麻利,挽了个简巧的发髻,换好体己的新衣

近处烛火下看,红团团一片富贵,倒显出她两分福气。

黄氏是当家主母,席面露面招至宾客,后厨这些拉杂活不过她手,没工夫在后院折腾,老大媳妇眼底下积了层青灰,夜里想是没睡几个时辰。

厨下里外要她一人安排,确实耗损精神,趁有空她能帮上一手是一手:“办场席,要你忙前忙后辛苦,你且注意些身子,莫要太逞能,有事只管假手旁人,我那些老姐妹,手艺虽不及你,手脚算是麻利,万不要跟她们客套,你越央着她们反倒越高兴”

得亏不是明六朝,规矩婆妈细碎,违制礼法诸多,喜丧之宴也要缩着脖子办。

这年头隔三差五,谁家逢喜事,非丝竹管乐、红烛炮仗热热闹闹的,后厨女眷自家四六双手外,还得倚仗左邻右舍,计较起来,人心隔肚皮。

如今你使唤她们应手,来日她们使唤你师出有名,情面上谁都没拿桑,事才能好办。

黄氏眼珠子睃了两圈问:“老三媳妇还没起?”

“没呢”李氏接了话,她昨夜传过下房,贴窗边听刘氏同老三咬耳根,许是没多大顾忌,叫她听真切喽,老三这回没顺着他媳妇,有了口角,火气有些冲,还是她敲门,里头才没吵起来

刘氏答应得不情不愿,李氏想盼着她真心全是不大可能,这节骨眼她娘风声鹤唳,若不替刘氏遮掩,回头一准又是夹老三在中间为难,自家男人心底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