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先按住人,而后亲手喂着羹汤:“别瞎动,喝完再躺会,既然回来了,与刘家将来如何都是后话,陶家什么时候在你后头撑着呢”
林云芝道:“小姑听娘的就是”
陶絮这下眼泪止不住淌,黄氏边拿帕子擦拭边安慰,一碗汤水生就吃了半刻,发凉剩去小半,叫林云芝泼去猪圈,收拾着厨房,黄氏从东屋出来,在厨房门外止住脚跟,犹豫着进不进,隔着门房,黄氏一举一动不落地掉进眼中,林云芝行到门边道:“娘,饭菜替你温着,现在可要用些”
黄氏帕子缠了手指两三圈,一点脑袋说用,林云芝应着端出饭菜--夜里才是团圆饭,午食简单糊弄些,两碟子青菜搭一碗香蕈汤。黄氏不是真饿,就着张饼子吃下去,几次要开口又咽下去。
“娘有话只管问”林云芝看破且点破,不然由着黄氏支吾下去,指不定要拖到猴年马月去。
黄氏一垂脑袋,浑眼珠子滚了滚,哀叹道:“你主意大,我也不瞒你,二丫头实在过得不成人样,真若是接回来安在家中,你觉得可行?”
这事黄氏如何做都是有理,婆母架子大,真要我行我素老大媳妇有怨头那也得憋着,但一家子要的是和气,话说开总能少些嫌隙,也就将事挑大的说起几件。
林云芝这才知道姑老爷叫刘炳,隔壁村的屠户,原先陶家小姑没指人前,他倒是勤快,隔三差五往陶家来,二两猪头肉没少拎,待陶家小姑是真心体贴,黄氏考了月余,才点头同意。
因所操业,嫁妆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黄氏那段日子面上有光,街坊邻居眼热羡慕。
姑娘欢欢喜喜送去与他家做新妇,本想做了回好亲事,没想着日子没打紧半年,姑娘突地回门,身上好几处有伤,问她不答且去问姑爷
没想着人早非当年憨人老实脸,只拿横肉脸乜看道:“贼婆娘,朝娘家告哪门子状,事不怪我,她自个没用生不出孩子,还指望我好吃好用供着?”
黄氏登时气得仰倒,手指头抖得不成样骂,剐肚地憋出两句话:“你个糟践坯子,不是东西”
事闹得不小,新婚出头,闹不至于合离的地步,亲家来接,出嫁的姑娘没由头在家呆太久,黄氏心口再疼也只能把人送回去。
这一送坏了大事,助长刘炳歪风邪气,往后逢年大事便要闹一出,黄氏一再忍让,今日欺负人欺负到家门前,委实是不能再忍气吞声,照着姑娘身上那些伤,指不定送去还能不能见着。
林云芝听清来龙去脉,脸色不大好,刘炳打着吃定陶家不敢闹事才横行霸道,当初黄氏腰杆子挺直了,他也就息事宁人,坏在如今没回头药
“娘,家里又不是住不下,我自是没意见,但有些事娘还得明白,单说切断的藕还连着丝,一回不同刘家断干净,一样要受他狭迫,他能仗着一纸婚书逼迫娘就犯,谁能保他不会故技重施?届时娘又该如何?”
黄氏哑言,她便堵在此,刘炳故技重施,她又当如何?黄氏从大媳妇眼中看出法子,但走那一步,容不得错,并非寻常两句能辩明白,拉着人的手道:“真没别的法子”
“没有”林云芝摇头,敌人之所以有恃无恐,便是你没藏起来弱点,让他拿捏,反复几回,只会把自己推向深渊。
毕竟是小姑子的命,林云芝没一口断定咬死:“娘问问小姑,若她对刘家任有一济念头,我们再劝也是枉然;若是毫无留恋,能施展开的手脚也就宽阔,便是要他刘家陪葬,这婚事也得合离”
黄氏心头一跳,又觉老大媳妇在理,只是姑娘在屋里头睡着,等她醒来问过
陶絮哀默大于心死,连着刘家两字都不愿再听到,听得母亲同兄弟要为她做主,心中涕然,她道:“我愿意合离,便是死,再不回刘家”
这厢当事人表态,陶家自然有底,今日是元旦,不谈刘家过与不过,陶家人算是踩在一条船上,要为小姑子讨回公道,陶絮难得有了光,夜里喝椒柏酒时,借着愁喝了半碗,下半夜混瘫成一团。
席面又闹又乱,叫这气氛一吹,林云芝没忍住跟着喝了小半碗,原身酒量浅,夜里起了醉意,喉咙火烧火燎,屋里又没备热汤,只好披着外衣赶去厨房里,寻半晌才提对壶口,倒了碗热茶喝下,只是没来得及出门就撞上一道影子。
厨房灯火暗,影子又铺天盖地下来,林云芝脑子不大灵光,迷糊着看花了眼,身子一倾往前头栽倒。
陶家兴是来寻解酒汤的,她娘夜里敲门,阿姐贪多酒吐得难受,要他去熬碗醒酒汤,不曾想又撞见醉鬼
残灯月影下,陶家兴白日里心有绮念,如今近在咫尺更是冒出满身冷汗,不见平日里的巧舌:“嫂嫂,我且先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