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宋芋跟着自己过苦日子辛苦的画面,他将眼睑微微垂了下去,看着自己的靴尖,懊悔又自责。

懊悔自己没用。

当初老爹权势在手的时候,家中虽是沈姨娘那个恶毒女人在掌中馈,虽说言语上是刻薄了些,但奈何要在他老爹面前做好面子工作以及宋芋这个安静的性格,饭食和成衣上到底是未有克扣过她的。

宋祈渊捋着拇指想了下,自己出挑的事情偏偏是那些读书人皆鄙夷,而与他厮混的权贵子弟竟日推崇相比的□□揭瓦、遛鸡逗狗,拼老子比家底。

若是这些心思一股脑用去做文章,不说高中榜眼探花什么的,好歹有个进士的头衔也不至于为了狱中老爹的事情四处竞走却毫无门路。

他用阿娘留下的帕子轻轻擦拭着宋芋额间的细汗。

看着那方净白的帕子上精制的一丛竹,宋祈渊的自责之情要从眼底溢了出来。

阿娘自小便告诫他,这竹便是孤生在崖谷间也有凌云的气势,希望他能做个竹般的君子。

竹一般的君子,他宋祈渊自是没做成的。

他自觉,现下他宋祈渊不过是糜烂的沼泽泥中刚刚挣扎起来的,稍稍意志消沉,自觉路途无光又会再一次倒下与淤泥合为一体。

从前,宋祈渊对血亲浓于水之事淡漠,每日他只管荷包鼓囊满满,周遭有人追捧,日常吃香喝辣便好。他拥有一切的时候,总觉得都是理所当然的,他自认为就是他应有的本钱。可是,自母亲撒手人寰,紧握在他掌心那双绵软无骨的手渐失温度开始,他对那个印象中只会遇事只会红着眼捏紧裙摆将豆大的泪珠砸在青石板上的胞妹有了改观。

老爹受了对党官吏的圈套,连着在与他们老爹一贯交好的刺史府前吃了好几趟闭门羹,他们家徒四壁,四投无门之际,是宋芋将多年积攒下的珠翠首饰变卖后汇通了门路,连连在扬州刺史府前诚心诚意地跪了三天才等到刺史的一见,并且指点他们去等待圣人钦点的御史台官员,或能有缓和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