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身都不是真的衣服,乃是妖族的幻术,虽然漂亮,却没什么防御法力。

“胡公子”光鲜亮丽地走出去,把简陋的门闩扣上。

琵琶镇是妖、修、人混居的地方,几乎每家每户门上都附有简单法阵,能拦住镇子里绝大部分的魑魅魍魉,当然,银绒穷得叮当响,家里全是不值钱的破烂,从来没有贼惦记。

但今时不同往日,家里可住着个“大宝贝”,银绒想了想,还是忍着肉疼,从脖子上的“狗铃铛”里掏出一张价值一块中品灵石的防盗符篆,贴在了门上——那“狗铃铛”竟是个精巧的异形储物法器。

琵琶镇的坊市内车马辐辏,摩肩接踵,热闹极了,因着此处居民大多修为稀松,且不讲武德,斗法都喜欢用符咒作弊,因而街上随处可见符篆摊子,朱砂、黄纸,最受欢迎的便是各种成品恶咒,间或夹杂着几家拼接二手浮尘的作坊、挂着“白毛僵与狗勿入”招牌的当铺,人群中还穿梭着扛着担子的货郎,打剑穗子的手艺人,以及神出鬼没的扒手。

满耳都是吵架似的讨价还价声,也不知什么时候那些人一言不合便会打起来,银绒驾轻就熟地躲过各色纷争,穿过半个坊市,来到一片飘着香风彩绸的花楼。

这是琵琶镇的休闲娱乐区,集黄赌毒为一体,银绒的目的地便是最有规模的那一家,叫做红袖楼,此时此刻,不是营业时间,整条花街都静悄悄的,他化作毛团儿状的小狐狸,轻车熟路地找到狗洞钻进去,径直爬到一间挂着“碧玉”二字牌子的房门前。

银绒抖抖毛,贴着门缝嗅了嗅,便开始挠门。

不多时,门上发出一声巨响,好像什么东西粗暴地砸了上来。

银绒吓了一跳,怂出了飞机耳,但舔舔鼻子后,还是继续挠门。

“来了来了!你娘的小畜生,老子造了什么孽,养出你这么个讨债鬼!大清早的也不让人睡个囫囵觉,滚进来吧!”

雕花房门自动洞开,就看到一个衣衫半敞的妖娆女人——那着装和银绒的红裘有衣钵相传之妙,都一模一样地露着雪白的肩膀,只是女人艳若桃李,坐姿却极不矜持,她大马金刀地靠在床上,旁边还躺着个昏睡的男人,闹出这么大动静,竟还睡得跟死猪一样,丝毫没被打扰。

银绒知道这是自家师父的手段,也不在意,纵身跳上床,一爪踩在那嫖客脸上,讨好地用鼻子拱人。

可惜对方并不买账,东柳一把薅住他的后颈,往地上一扔:“好歹是个狐仙,别跟小狗似的,变回来!”

银绒落地的一刻,已然变回红袍少年,稳稳站住,龇出一口小白牙:“师父~”

“有事直说,困着呢,”东柳伸了个懒腰,“昨晚哼哼唧唧伺候了那冤大头一晚上,可累死老子了。”

银绒于是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报喜:“师父,我找到炉鼎啦!”

“真的?好事啊。”东柳终于正色起来。

“只是,不知他什么来历,受了重伤,徒儿怕一不小心把人采死,还请师父出山帮忙医治。”银绒一五一十把雪窟谷中的见闻和城阳牧秋重伤失忆的事情告知。

“不妨事。”东柳下了床,往红木圆桌走去,一边走,身形一边变化,从柔弱的美娇娘,暴体成一位胡子拉碴的中年汉子,被撑破的罗裙落地,化作几片新鲜柳叶。

东柳道君是颗柳树妖,本无性别,可男可女,他以女身修习采补之术,在红袖楼挂牌修炼顺便赚钱,又以男身去赌坊把这些血汗钱输个干净,正是银绒那位不靠谱的恩师。

“不妨事,管他什么来历,有多少仇人……强龙不压地头蛇!落到咱们手里,就是你的炉鼎,吸干了完事!”东柳豪气地一拍桌子,手上一枚黑玉扳指与桌面相撞,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床上的男人哼唧一声,嘴里喊着“碧玉姑娘”,东柳翻了个白眼,用娇娇柔柔的女声答应一句,便大踏步回去,掐住那嫖客的脖子,嘴对嘴吹了一口仙气,男人便重新昏睡过去。

“咱们继续。”东柳折回小圆桌旁,随手把玩着扳指,示意银绒也坐下,“这人是你第一个炉鼎,为师亲自给他输灵力,再用些吊命的丹药,保证让他活蹦乱跳的。”

“……也不用太活蹦乱跳。”银绒忧愁地说。

“怎么?”

“完全恢复的话,他一定不肯同我双修。”银绒便把测试城阳牧秋元阳的事情也和盘托出,然后委委屈屈地问:“他为什么那么嫌弃我啊?我长得不丑,连皮毛也光滑……”

银绒还是只幼狐的时候,便听着东柳和各色客人的床笫声入睡,一直觉得“双修”和吃饭喝水一样正常,没什么可害臊的,只懵懵懂懂知道若是有人“不愿意”,那便是嫌弃了,嫌弃丑、嫌弃老,嫌弃功夫不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