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栖的认真、傅长栖的多情、傅长栖的调侃、傅长栖的玩世,他哭、他笑、他恼、他怨,他的一筹莫展,他的束手无策,他全部的意难平——
她看得到,习惯像一个眼盲瞎之人般去揣摩都所有人的思想,她装作一个不谙世事般的小女子,而现在隔着漫天的硫磺烟尘,火光就和星光同样的绚丽灿烂,她说:“您还会,这么喜欢我吗?”
如果我告诉您,这么多年以来,我都是骗您的,我没有瞎,什么都看得到,我得到了不该有的宠爱和安抚,您还喜欢我吗。
“傻瓜。”傅长栖的声音压的低低的带着似笑非笑却夹杂着哽咽的顿声,云胡察觉到自己的指尖沾染着滚烫的水渍,顺着指骨滑落到手腕消弭在衣衫间,“你喜欢骗,就骗着吧。”一年也好,十年也好,一辈子都无所谓,你是盲女也好,哑巴也罢,只要你是云湖,又有什么不可以。
云胡的眼泪从眼眶底下涌出就好像那些身上不断流淌下的殷红鲜艳,怎么也停不下,她抽泣着带出了血沫,声音沙哑口齿不清:“我只是怕……怕如果我不是您心里面那样无依无靠的可怜女子,您是不是就不会这般对我好……您会不会把那些温柔分给了别人,”云胡是个自私的姑娘,谁人不想独占傅长栖的恩宠和眷顾,她学着不嫉妒、学着做一个婢女该有的样子,学着用自己的方式来陪伴傅长栖,可是,她有私心,“很、很抱歉……”
云胡的齿间也打起了颤,她感觉不到肢体的力量,指尖滑脱傅长栖脸庞的那瞬被男人的手掌牢牢的抓住了。
她眼瞳的目光渐渐变得空洞没有焦点:“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不会再骗你了,”云胡的声音逐步微弱好像耳语一般却令不远处的战火和石裂更加刺耳轰响,“傅长栖。”
她有着从未有过的笑意和难忍,戛然断去声息,夏夜里盛开的繁华骤然枯萎弥敦,终于成了这个战场上与旁人无异的冰冷的尸体,绯红的裙摆就山川林间里的冥花点缀在整个血肉横飞的战局中,她不是特例,没有意外,云胡的脸上沾满了烟尘和鲜血,她这副样子一点也不好看,傅长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松开了她的手腕,掩面而泣却低低的压抑着始终没有让那些撕心裂肺的叫喊从自己的嗓子里宣泄出来——
下一次,我一定不会再骗你了,傅长栖。
云胡在傅长栖的面前似乎从来没有站在对等的角度看待两人的关系,在她的世界里,傅长栖是恩人、是显贵,也是她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存在,似乎从认识云胡的第一天起,一直都是用着卑微的身份来看待这位光华缠身的枢密院枢密使,大人——大人——云胡从来不敢唤他的名字。
那是不敬、那是不德,云泥之别,不可逾越。
所以傅长栖故弄玄虚、放浪形骸,他喜欢看云胡偶尔那般故作的娇羞,偶尔带着些许小心眼的嗔怪,哪怕是装出来的也叫他觉得心花怒放,可是这朵花,如今已然枯萎凋零——也许,云胡生就温婉如水,她便应该养在深闺人未识而不是随着他出生入死临到头来却无处埋骨——无处毛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