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六,不像清晨的清晨。
平京。
这六朝古都,位于秦州中央,在平原上雄壮兀立。
在楼宇之后,便是重重宫殿。
阳光烈烈,琉璃瓦反射的光芒刺得人眼都睁不开。同样一夜没睡的宫中侍从侍女,还穿着秋装,几个时辰下来,中暑的人有几十个,没中暑的也热汗连连。得走入宫室中,才能得到一点点足够栖息的阴凉。
但侍从侍女们,宁愿站在大殿外,也不愿跨进门槛。
四百年前大泰立国后,就花了两代人的时间,将前朝的大乐宫扩建,又改名成长明宫。
改朝换代都在稷下学宫主持下的一大好处,就是战争中宫室损毁不大。
但细想,这不变的宫墙后,天晓得藏了多少伴着性命的阴私,叫人毛骨悚然。
宫殿内帷幕垂地,燃烧的香料味道刺鼻,紧急从地窖里搬出来的冰盆在高温下散发潮湿的水汽,与香料味道混合在一起,让此时每个站在殿前的朝臣,都感到自己深陷泥泽中,动弹不得。
压下的高山迫使他们焦急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没说两句话,声音就大起来。
嗡嗡嗡嗡,好像这不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大殿,而是一个关满了蚊子的铁丝笼。
尊贵的大人们吵得面红耳赤,瞪着眼睛甚至动起手来。
无人关注,金銮宝座上,新帝旁若无人地环着温香软玉,手上还提一只大烟杆。
他瘦骨伶仃,里面穿再多件也支撑不住外面那身大红袍,硬翅幞头紧绷在他脑门上,便是量身定制,依然显得空荡荡摇摇晃晃。
新帝年纪堪堪三十,但这幅模样,哪比堂上中气十足吵架的八十岁宰相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