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你方唱罢(一)

婚礼的模式是神前式,白无垢包裹的新娘沉默着被五条家的巫女引领至神社本殿。

一路上,在她身侧,身着以黑色为基调的纹付羽织袴的白发少年仍是嘻嘻哈哈的模样,没个正形,与全场庄重的气氛格格不入得很。

然而没人有勇气去阻止五条悟,正如同这场玩笑似的婚仪因着少年一句‘祝词当献于何人之上’的反问而硬生生修正了第三步流程一样;在不违背某些约定俗成的潜规则之上,似乎一切都需要按照神子大人的意志运转下去,这便是如今的、拥有了六眼后的五条家。

参进不知不觉走到了尾声。

修祓仪式里,夜蛾正道不怎么自然地跪坐在第二排,时不时抬头偷看队首那处跪坐的两个家伙——他发现事情开始大条,如果无人阻止,难道这场闹剧就要持续进行、真叫这两人完成结婚嘛?!家入硝子更是汗如雨下,作为馊主意的见证人与推波助澜者,她是真没想到五条伯父会搞出一场正式婚仪而非预想中的常规的订婚宴会……悟那混蛋为什么不阻止?啊啊啊,她快要紧张死了,闹成这样、大家要怎么承受事情败露的后果啊!

——这样就能不为大家添麻烦了吧?我不能再用自己的事情把一切都复杂化了……

回忆起夜里的对谈,小惠很难在这场被一方强制冠以‘拯救’之名的仪式里产生所谓的幸福感:事实上,此间潜藏的堪称本末倒置的目的与手段、那些让人哭笑不得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都令她萌生出荒诞、混乱与轻飘飘的茫然——除了听从白发dk命令行事、完成这场木偶戏,好像不论她怎么选、都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而这,才是今日她愿意坐在这里、步入婚姻殿堂的缘由。

闹剧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少女空荡荡的大脑里闪出无奈地自问,仪式才开始不久,她便觉得自己已经开始累了。

“被我抓到了,”耳侧传来压低的、微不可闻的笑声,“你在走神儿啊。”

是五条悟。

到了这种场合,这人还是坐也没个坐相;他完全无视了后方五条伯父那几欲杀人的眼刀,大剌剌盘了腿,任性地选择了对他而言更舒适的坐姿;再然后,那双蕴藏着无限力量的、弹指间足以叫一级咒灵灰飞烟灭的手便随意搭在膝头,伴着雅乐有一下、没一下打拍子,气质是与婚礼搭不上的不羁而放荡。

也正因如此,五条悟才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小惠的走神儿。于是他好笑地倾身侧头,猛地出声以吓对方一跳,好叫‘夫妻’双方都犯下仪态不端的过错。

被吓到了。

小惠不由自主颤了一下,感觉到五条伯父那如有实质的目光从白发少年那边转移过来,后背开始发凉。这叫她赶紧挺直脊背,可刚一坐好,她又被身侧的少年偷袭了:她的手被对方捉了过去,夹在指缝里把玩着——并不是讨厌的冒犯感,更接近于小动物贴贴式的安慰,让小惠莫名也跟着松懈了。如果说这场闹剧式的婚礼中,还有什么叫她无奈到莞尔的,大概就是五条悟这位恶作剧的始作俑者、未来的旦那桑了。

抽手失败,小动作悉悉索索里,巫女们奉上了随后的三献仪所用的酒盏。

漆红色的大盏被白发少年端至鼻翼附近、单手扇了扇,而后蹙眉撕了一声:“哇哦,好重的酒味,完全不行、酒精拒绝。”

一片静寂,五条拓真粗重的喘息明显到不行。

暴露在巫女小姐无助的眼神里,小惠心里轻叹一声,面上是如水的平和,小声提示道:“还请换上无酒精饮品吧,既然宣告的神主都是这家伙,想必服从神谕也算不上失仪的。”

凝滞的气氛再度开始流动,红白相间的少女匆匆告退、去找寻符合要求的饮料。见此,下面顿时如炸开了锅似的响起一片嗡嗡声,杂七码八的喧杂不似婚仪的庄重,更像是荒诞剧的场合。

五条悟本人倒是泰然自若。

万众瞩目之下,他襟了襟鼻子,放下酒碟,坐回了小惠身边的原处。

小惠不由得笑了:“悟是故意的吧?明明一点酒精也是可以的?”

“才不要,”白色的睫毛颤了颤,如同松枝上的细雪,有种纯澈动人的美,“这个时候醉到过去,不是太遗憾了么。”

但扰乱秩序,就无所谓了?小惠有些无法理解五条悟的思路,大概人类间总是如此,是无法互相理解的。

在越演越烈的议论中,远远传来了不断接近的脚步声。

听到这个,蓝发少女赶忙转过头,想要用客套话接应一下可怜的巫女小姐。

哪承想,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挑清瘦的身影。

来者一步一靠近,周身滂沱的咒力隐隐激荡着,依稀还残留了与守卫和结界纠葛一番而遗留的残秽;在最后关头登场的、不是携水而返的巫女,而是不被邀请的夏油杰。

他站立于门扉处,短暂定格,那双紫色的狐狸眼眸半垂半睁,上扬的语调里夹杂着调侃式的质疑:“哟,悟,惠。这样的关键时刻,怎么不邀请我呢?”

“什么人?!”

“太猖狂了,完全不把五条家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