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白发倾城色,三分掩面落汤泉。
这是前朝大诗人?王邺在某一个阳光明媚的四月里走过汤泉镇时,作出的一句评价。顶上是晶莹雪白绵藏万里的大雪山,下面是恣意昂扬开得奔放的锦绣花场,四月里的汤泉镇就?好?比一位倾城绝色的蒙纱丽人?,天下之美有三分都?落到了此?处。
我在汤泉镇住了这么些年,眼看着桃花飞红柳绿成烟,一刮风就?扬起漫天大雪,扑簌簌的雪白中花繁木茂莺燕和鸣的奇景,深以为那句诗说?得一点也不错。
汤泉镇坐落在天山脚下,沿着东西狭长的一带遍布着大大小小几十眼温泉,成为这极北酷寒之地难得的温暖所在,于是山脚下居住的村民大都?聚集在这里,不大不小,镇子里也有百十口人?。北地寒冷,一年到头只有冬夏之分,且冬漫长夏只有一月。唯有在汤泉镇才能?真切感受到春天,看那漫山遍野的繁花盛放,而在起风时就?会有山顶积雪覆落下来,漫天莹白中映衬着红的粉的花朵如烟似雾,梦幻的轻纱一般笼住世人?的眼。
我们家就?住在汤泉镇最北边的半山腰上,虽然离温泉有点远,但是漫山景色尽收眼底。这样美的景致,挂上个面摊的旗子着实煞风景,所以我的发财梦最终没做成,只能?赖着易寒当米虫,靠他打猎和砍柴养活我。这就?导致了我最近手头比较紧,不对,应该说?一直都?很紧。
眼下正?是四月芳菲春光融融的好?时节,天气暖和了人?也变得活泛起来,脑子也转得快多了。我托着腮侧卧在咯吱咯吱叫的摇椅上,一边看易寒修木门?,一边琢磨着生财大计。
过不几天就?是集会,我还在惦记着那又软又甜咬一口连舌头都?会化掉的好?吃的不得了的梨糖糕,十个铜板就?能?买上一包,可我现在才攒了四个铜板。山中不像在以前那么方便,集市隔不几天就?有,这里的集市一月才开一次。因为山路雪路不好?走,货物都?是小商贩从外面的市镇挑担进来的,开集不到晌午就?会被抢购一空。所以我现在正?抓心挠肝地琢磨着去哪里弄六个铜板,好?去买上
一大包梨糖膏,够我美滋滋吃上好?几天。
琢磨来捉摸去,依旧没想到办法,我不由?得将目光又投到易寒身上,试探道:“师兄……能?不能?给我六文钱?”
“做什么?”易寒依旧在修木门?,头也不抬。
我摸摸鼻子,笑道:“彻儿的裤子又短了,我想去买块布再给他接上一截。”
“不用了,师娘给他做了套新?衣服。”
“……”我干干地笑着,“师娘可真好?。”
过了一会儿,我又问道:“师兄,家里还有盐吗,有没有什么缺的,我帮你买?”
“谢谢你,不缺。”
我嘴角抖了抖,做恍然状:“对了,彻儿想吃梨糖糕来着,叫我给他买的!差点忘了!”
易寒头也不回道:“彻儿不爱吃甜食。”
“师兄……”我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十分委屈,“我爱吃不行吗,给买一包吧!”
“等你那两个虫牙好?了再说?。”
我不甘心,把肚子挺起来,哼哼道:“师兄,我现在有了身孕,需要多吃点好?吃的。”
易寒看看我努力挺起来的肚皮,淡声道:“你那是早上吃多了,撑的。”
我泄气地趴在那里,看来梨糖糕是吃不上了。拿起书盖在脸上,我准备睡一觉把它忘掉。结果易寒在那里叮叮当当敲个不停,我忍不住抱怨:“你准备敲到什么时候?吵着我了!”
“谁叫你又把门?弄坏了。”易寒驳了我一句,手上木锤却是停了。
“不是我弄坏的。”
“那是谁用门?挤的核桃?”
“彻儿。”我答得脸不红心不跳,
易寒扬起眉梢,眼底隐有一丝笑意:“不是给你做了个小铁锤砸核桃吗,怎么不用?”
“我怕砸着手。”我答得理所当然。
易寒唇边的弧度越发上扬,我想了想,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正?说?着,彻儿下学回来了,嘴里正?含着一个柳皮哨子吹得起劲,白生生的小脸跑得通红。
“娘,好?饿!”歪头把哨子吐在地上,彻儿抬袖抹了抹嘴就?朝我跑来。
我应了一声,连忙起身进屋去收拾锅灶,把已经?做好?的饭菜上桌。新?蒸的馒头又松又软,闻着都?香,我打掉一只伸过来的小脏手,
呵斥彻儿去洗手。
臭小子捂着手背嘶嘶叫疼,朝我做了个鬼脸一转身跑了。等我摆好?碗筷那爷俩也进来了,彻儿正?仰着头连比带划地跟易寒说?着学堂里的趣事,眉飞色舞得意洋洋,好?像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我仔细听了几句,原来不过是他爬到树上把跌落的鸟窝塞了回去,忍不住虎起脸又斥他几句,吓唬他再敢爬树就?把他丢到后山去喂狼。
彻儿朝我吐吐舌头,一点都?不害怕,七八岁的少年郎,后山吃人?的野狼已经?唬不住他了。我不禁有些忧愁该怎么管束他才好?,整日调皮捣蛋顽劣不堪。
把胡萝卜炒木耳推到彻儿面前,我叮嘱他多吃几口,胡萝卜营养很丰富,正?适合他现在长身体。结果任凭我把胡萝卜夸成朵花,他也不肯夹上一筷子。我看着那一大盘胡萝卜有些泄气,心想他果然是我儿子没错,因为我也不爱吃胡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