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忙活到日落黄昏,我和?长秀弯着腰趴在荷塘里快要累死了,险些直不起腰来。数数我们两人挖出的藕,大约有百十来个,老农夸我们也算是能干了,最后给我们一贯铜钱还送了两只胖胖的藕。可把我们高兴坏了,连连道谢不已,跟老农说下次干活别忘再叫上我们。
催促长秀先赶回城隍庙,我跑到集市上买了几个馒头一屉包子还有一竹筒鲜牛乳。赶到村口的时候老远就听到小家伙嗷嗷的哭喊声,估计
是把他饿坏了,连忙加快脚步,心里却是欢喜的,我对未来充满信心。是夜我们饱餐一顿,然后把小家伙哄睡了,三?个人围坐在火堆旁畅想着以后的生活。如果每天都能赚一贯钱,十天就能赚一两银子,一个月就是三两,省吃俭用每月花费一两,那么还能攒下二?两银子,这样过半年我们就能在村里盖一间小茅屋了。
可是之后十余天,我们都没有赚到钱,那一贯铜钱早已经花光了。我想去村里唯一的那家小饭馆洗碗洗盘子,店家上下打量我一眼,直言不讳地说我的衣裙太脏了,若是我能有身干净体面的衣服还可以考虑考虑。可我已经没有换洗的衣服了,好衣服拿去换了吃的,不好的已经做了小家伙的尿布,让我去哪里找一件体面的衣服?店家见我可怜就把一些剩余的饭菜盛在瓦罐里送给我,却摇头不肯答应让我去做工。
我捧着那个瓦罐往回走,心下里想哭又想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一日日挨饿,三?个人都有些撑不住了,彻儿更是日渐消瘦,恹恹地趴在长云怀里提不起精神?,蜷缩成一团好不可怜。我咬咬牙准备豁出去了,悄悄溜到荷塘里偷藕,提心吊胆生怕被巡夜的人发现了。怀里紧紧抱着两根肥硕的莲藕,我发足狂奔向回跑着,一边跑一边忍不住想哭,可我想哭却哭不出来。
后来我又?去偷了几次,村里人明显的发现藕被偷了,夜间巡逻的人增加了一倍,我只有守到后半夜才有机会下手。就这样艰难地坚持着,偶尔能赚到十几文钱却是杯水车薪,给小家伙买一块奶酥就没了,大多数时候他都只能跟着我们吃藕。可是大人能扛得住,小孩却扛不住,没多久小家伙就生病了,上吐下泻直翻白眼,把长秀吓得直哭。
我连鞋都顾不上穿了,抱起孩子就冲出去,跑到村里打听哪里有大夫。有两个好心人领着我去了村里唯一的郎中家里,那郎中三?十岁上下也是个好心人,见我的穷样分文未取就给我们家娃娃抓药,又?问我孩子最近都吃了什么东西,怎会如此体虚寒凉?我红着脸难以开口,只好讷讷地说是喝凉水喝多了。那郎中呵呵一笑?也没再多问
,抓了两服药包好递给我,叮嘱要四碗水煎成一碗服下,若是吃完了还没好就再找他看看。我连忙道谢,感恩不已。
那两个好心的村民?执意将我一路送回城隍庙,看到我们的惨状都同情不已,没过多会儿就送来很多吃食还有一床薄毯,然后憨厚地笑笑?就走了。长云手忙脚乱地开始熬药,一直等到小家伙喝过药睡下了这才放心。
翌日天气阴沉沉的,夏日的雷雨说下就下,好在这城隍庙并不漏雨。彻儿喝过那郎中的药已经好多了,此刻正窝在毯子里睡得发沉,小脸红红的,鼻尖冒汗。
“……肉肉……娘……”小孩子砸吧着嘴,梦呓似的哼哼着,“肉肉……”
长秀怔怔地看着我,忽然间一笑?:“彻儿是个小馋虫,又?想吃肉肉了。”
我看着彻儿瘦小的脸颊,心疼不已,紧咬着嘴唇挣扎半晌,我说要出去走走然后就冲出了门。
下大雨鸟儿都没有出来觅食的,我逮不到什么野味,忍不住徘徊在村头李婶家的鸡笼边上一圈又?一圈。大雨下得满世界滂沱,四下好像都没有人,我听到鸡笼里的母鸡咯咯咯的叫唤声,看到李婶家的木门紧闭着,便一步步靠过去。伸手抓住一只鸡,鸡笼里顿时一阵骚动,我连忙关好笼子拔腿就跑,孰料迎头就碰上一群头顶着荷叶在雨中玩水的孩童。
“那是什么人呀,怎么还抱着一只鸡?”
“偷鸡贼!快抓住她——”
“偷鸡贼——偷鸡贼——”
……
怀里的鸡就像个烫手的山芋却不舍得丢掉,我在大雨里飞快地跑着,跑着跑着就哭了。一群小孩追在我身后丢石子,一边喊着偷鸡贼。一粒粒石子砸在我头上身上生疼,我没想到那群小孩竟然跑得如此之快,眼看就要追上我了。我踌躇着要不要把鸡给放了,万一叫大人看见,我们以后就在这小城里呆不下去了。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人影忽然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臂,把那只鸡拿了过去。我抬眼一看顿时吓白了脸,竟然是那个郎中。
“杜先生,她是个偷鸡贼!”
“对!偷鸡贼!”
那一拨小孩围拢过来,纷纷指着我控诉,弄得我满脸尴尬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
去。
“好了好了。”那郎中呵呵一笑?,把那只鸡交给当先的小孩,摸摸他的头顶道,“这位婶婶不是偷鸡贼,她是想叫我看看这鸡是不是生病了,现在没事了,你们也去玩吧!”
“真的不是吗?”
“真的不是。”
“先生,那这鸡有没有生病?”
“没生病,不过你再不把它抱回去,淋了雨可就要生病了。”
“哦!”小孩们规矩有礼地向郎中道别,然后又一窝蜂地跑走了。
我低着头告罪一声,又?道了谢,却无法抬起头和他对视。
“今日下雨没什么事,听说你们住在城隍庙,便想去看看那孩子好了没。”郎中温和地笑道,“走吧,又?没人看见。”
我汗颜:“杜先生,民?妇惭愧了。”
头上撑过来一柄竹伞,他的声音依旧疏朗温和:“没事,在下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