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默!你给我滚出来!”
“姓李的!滚出来!”
……
一脚踹开丞相府大门,我将蜂拥上来的几个守门小厮打倒在地,怒声喊叫着往里冲去。
这纷乱的吵闹声早已惊动里面的人,胆小的丫鬟们惊呼不已,逃也似的四处躲藏,果盘杂物洒了一地,内院转瞬已被围护起来,十几名护院持刀拿.枪,虎视眈眈瞪视着我这个不速之客。我冷冷斜睨他们一眼,停住脚步:“李言默在哪,叫他出来!”
“大胆!什么?人胆敢夜闯丞相府?大人的名讳岂是你能随便叫的!”当先一人粗眉大眼,身形剽悍,往前一步呵斥道。
“我再说一遍!叫李言默滚出来!”我咬得牙齿咯吱响,挥剑凌空一抖就把那护卫的发髻削去一半。
头顶发髻散乱下来,狼狈不堪,那护卫气得脸红脖子粗,憋出一声吼,持刀就朝我砍来。
这迅疾的一刀看似凶猛无比,实则鲁莽置气?,毫无威胁可言。然而还未等我横剑格挡,只听“叮”的一声响,一只雪亮梅花镖正中刀身,瞬时将那长刀一击两半。
“大胆!谁敢无理,还不退下!”只听一声吼,一个黑衣人影闪身挡到我面前,手中拿着一块明晃晃的牌子亮给那些护卫看。原来是杨盛。
刚刚还剑拔弩张气?势汹汹的护卫们顿时都愣住了,直到赫连钰急匆匆走进来,这才如梦方醒一般齐齐收回兵器,呼啦啦跪了一地。
赫连钰呼吸有些不稳,上前拉住我的手低声道:“别闹了,跟我回去!”
我看都不看他一眼,甩开他的手朝前走去,三两脚踢开跪在地上挡路的人,抬高嗓门怒声道:“李言默王八蛋!给我滚出来!”
赫连钰急步走上前挡住我的去路,两手握住我的肩,漆黑的目光颤悠悠的,满是疼惜,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竟然好像是哀求?我不敢再看他,固执地推开他的手,继续朝前走去。可是赫连钰猛然间握住我的手腕,那样大的力道,无论怎样都挣脱不开。正在两人僵持不下时,李言默从内院拱门走出来,一袭青衫目光清矍,看着我和赫连钰,淡淡开口:“王爷,不如就让李某和
柏小姐谈几句吧。”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李言默,目光像匕首一般尖锐锋利,想看清他伪善的表象下究竟包藏着怎样的祸心?
赫连钰凝眉似有些迟疑,握住我的手却更紧了。李言默低叹一声,挥手叫那些护卫都撤下去,原本有些杂乱的院子顿时清净下来,他缓缓走前几步,沉声道:“王爷,事到如今也无法再隐瞒下去了,想必柏小姐也不肯善罢甘休。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坐下来把话说清楚,也好过柏小姐整日猜忌,反而让王爷您更加为难。”
我皱眉看向李言默,只觉眼前疑云重重,看不清他那脸上的表情是悲是喜,是喟是叹,不只是他,甚至连赫连钰的面目都模糊不清了。
“不必了!”赫连钰冷眉一扬断声拒绝,拉起我就朝外面走去。
“我不走!放开!”我右手攀住一棵老梨树,使劲往后拖曳着身体,大声吼道,“赫连钰你混蛋!我不走!今天不给我说清楚,我死给你看!”
赫连钰脸色越加阴沉,冰冷的眼神扫向李言默:“李丞相什么?时候也学会多?嘴了?是不是本王平日对你太客气?了!”
李言默拱手一揖,依旧面色沉静,不紧不慢道:“下官不敢,还请王爷息怒。只是下官以为,王爷这样一味隐瞒下去并不是最好的办法,好比扬汤止沸、隔靴止痒,保得了一时,却保不了长久。李某相信,即使今日不说,柏小姐也终有一天会知道,倒不如早点告诉她,长痛不如短痛,等过了这时候也就好了。”
我越听心越往下沉,莫名地生出一种难言的恐惧,站在那里踌躇着,有些不安。赫连钰拢住我的肩,握得死紧,嘴角抿成一条线。李言默移开目光,看着远处阴沉的夜空,声音也压得低低的:“李某斗胆劝王爷一句,有些东西不是捂得越紧越安全,就像那花草一样,花棚里再多?好肥料,都不如风淋雨晒来得丰艳。王爷的苦心,柏小姐如果知道了,又?怎会不明白?只是有些事别人帮不了,该她承受的就只能由她自己……”
“够了!”赫连钰猛然打断,按在我肩上的手有些颤抖。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放下手,眼里的光彩却没有了,只剩一片漆黑的幽暗
,颤悠悠的,起伏而慌乱。
我从未见过这样神伤的赫连钰,好像脆弱得不堪一击,一点都不像他。心底的不安好像一圈圈涟漪,越扩越大,我好像溺水的人在盲目扑乱地挣扎着,却不知哪里才是逃逸的方向。努力想浮出水面看清眼前一切,可是那种无力感,无论我怎样向上挣扎都浮不出水面,都只是徒劳。
冰冷的风声呜呜作响,干硬的老?梨树在风中摇晃着枯枝,落下一丛丛雪屑,纷纷扬扬。赫连钰默默站在那里,良久,半垂下眼帘点了点头。
三人移步到书房,杨盛带人守在外面,任何人不得接近。李言默的书房我来过多?次,并不陌生,不同于之前潜进来或是闯进来,这次是被他光明正大请进来的,可是心底那份压抑却比之前要沉重很多?。尤其是看到西边墙上悬挂的那幅李夫人的画像,绿衣女子依旧眉目温和,嘴角含笑,可我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尤其是在知道她是四师兄的母亲之后,甚至她可能还是因我爹而死。
努力压下心中慌乱,我板出一脸沉静自若的样子,走到右边坐下,赫连钰也不声不响坐到我身旁。李言默朝赫连钰拱手一礼,也坐下了。
窗台上一盏琉璃水漏滴答作响,火盆里的炭火也已经奄奄一息,静室生凉,气?氛有些沉闷而压抑。两手藏在袖底已经捏出汗来,我却不愿被人看出我的紧张,只是挺直腰背坐在那里,偏头看着那更漏的水滴一点点汇聚再叮咚一声坠响,静静等待着李言默开口。
“柏小姐,今日王爷也在这里,李某所言定无虚假,只是说到乃父之事,还请柏小姐不要激动,一定让李某把话讲完。”良久,李言默看着我淡声道。
手心冷汗潮湿,我捏紧袖子握在身旁,视线转到他的耳旁就停下了,冷哼道:“你要说什么?就快些说,不用那么多?废话!”
“那好……”李言默欠了欠身子,右手摩挲着椅子扶手,脸上神?情有些凝重,“……其实,当年那场宫变血洗,并不是你父亲图谋策划、蓄意为之,他也是被逼的。”抿了抿嘴角,他似乎在一字一句斟酌着字眼,半晌方才继续道,“自从坍城之战过后,先皇龙体受创,每况
愈下,足足被病痛折磨了七年之久。那几年时间,先皇最担心的不是别的,正是大华的储君人选,当时的大皇子为德嘉皇后所出,已有十多?岁,但先皇评价其为‘聪敏不足,猜妒有余’,因此并不喜之。所幸六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年纪幼小却聪慧过人,悟性极高?,品格也是忠孝仁爱,样样不差,因此就从众皇子中间脱颖而出。隆庆十八年秋,先皇下旨封六皇子为太子,同时还有一道御笔亲书的圣旨被连夜秘密送入太庙封存起来,那道圣旨就是传位诏书,上面写的是待先皇百年以后,传位于六皇子赫连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