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然的消息来源,比官面上的更详细一些。
长安告诉宋安然,边关这场大火,不仅仅是里应外合的问题,严重点说应该是监守自盗,自掘坟墓。更严重点说那就是阴谋造反。
之所以会有这个判断,是因为这场大火据不完全可靠消息透露,有太子身边的人参与其中。太子本人知不知道他身边的人参与火烧粮食,没人清楚。
同样,也没人知道这件事情是不是太子本人授意的。
如果太子事先就知道下面的人想要火烧粮食,那这件事情的性质就太严重了。说他是阴谋造反都是客气的,应该说他是无君无父,弑君篡位的乱臣贼子。
太子殿下负责后勤,负责往草原深处的军队输送粮食。
连着两次,永和帝所率领的中军断粮。第一次断粮两天第二次断粮三天。
甭管断粮是因为环境造成的,还是人为造成的。甭管断粮是因为下面的人办事不力,还是因为太子本身就包藏祸心。
总之,断粮的黑锅太子殿下是背定了。
一旦永和帝从草原里出来,太子殿下势必没有好日子过。甚至连太子的宝座说不定都保不住。
为了保住太子殿下,为了让太子殿下顺利登上皇位。
太子身边的谋臣,自然会想尽各种办法化解这个危机。
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干脆伪装成西戎人火烧粮草。粮草没了,深入草原腹地的三路大军,注定会死在草原里。永和帝纵然文治武功,那也是凡人。只要是凡人,他没饭吃,一样也得死。
不仅永和帝要死,韩王也要死。
届时以国不可一日无君的理由,直接由太子监国。等确定永和帝死亡之后,太子殿下就能名正言顺的登基。
哈哈,这如意算盘真是美得冒泡。至于朝廷和西戎的战争,那些阴谋家自然不会去关心。至于深入草原那十几万将士的性命,他们更不会关心。
他们同样也不会关心,大周有可能因为这场灾难,就此一蹶不振。从超级强国变成二流强国,最后变成一个外强中干的国家。
等到几十年后,草原部族再一次壮大,杀到边关的时候,朝廷能不能派出有用的兵将抵挡草原民族的入侵,那些人同样不会关心。
武将断了继承,骑兵断了继承,国家武力直接被打回小孩状态,这一切一切的负面影响,谁都没去关心。
所有的人都在谋划现在,没有人去关心将来,更没人去关心子孙后代的幸福。纵然有人预想到了几十年后的情况,他们也情愿做鸵鸟,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宋安然关心。
宋安然不仅关心现在,关心京城。她也关心将来,关心边关和草原的情况。
她的爱人现在正在草原上苦苦挣扎,她的父亲正在衙门里殚精竭虑。她可以逍遥自在,可是她的子孙后代能够逍遥自在吗?
如果她没有能力,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那么她也会和绝大部分的人一样,只能祈祷老天开眼,祈祷边关草原能够出现奇迹。
偏偏她有能力,不仅有能力还有势力,更要紧的是还有救命的粮食。两百万斤粮食就存放在西北几个县城里面。
只需她一声令下,四海商行的伙计就会带着粮食深入草原,寻找三路大军。
但是宋安然不能冒险。
如果太子那一派的人真的丧心病狂,想要饿死那十几万将士,那么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任何粮食流入草原。
事关身家性命,事关前程利益,此事绝对没有情面可见。双方的人对上,要么他们死,要么我们死。
这不仅仅是一场时间大战,更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宋安然深吸一口气,她决定了,她要说服宋子期。是时候选在立场,选在究竟站在哪一边的时候。
可是长安却欲言又止。
宋安然横了他一眼,“有什么话不能直说?难不成还有比火烧粮食更严重的事情发生?”
长安吞吞吐吐的说道:“不瞒姑娘。小的知道一点颜公子的消息。不过小的也没亲自确认过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知道颜宓的消息?快快告诉我。”
宋安然很急切,她想知道颜宓的消息都快疯了。可是自从颜宓进入草原后,她是一点消息都得不到。她想给颜宓寄信,可是却不知道该送到什么地方。纵然知道送信地址,她也不知道能不能送到颜宓的手上。
长安表情有些凝重地对宋安然说道:“启禀姑娘,小的得到不可靠的消息,说颜宓领着先锋部队已经深入漠北。这是一个多月,将近两个月前的消息。
在那之后,颜宓和先锋部队就彻底失去了踪影,没人知道这支两千人的部队去了何处,也没人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毕竟事情过去快两个月了,他们没有粮草辎重的补充,很有可能已经饿死在了草原上。”
宋安然只觉天玄地转,眼睛发晕。身体轻飘飘的,找不到重心所在。
颜宓有可能饿死在草原上,颜宓有可能已经死了?
“不,颜宓绝对不可能饿死在草原上。”宋安然厉声呵斥长安。
“现在是秋天,就算草原提前进入冬天,只要没下雪,他们总能找到一点吃的。实在不行就杀了马匹充饥。”
宋安然快速地说道。她似乎是想说服长安,实际上她更是想说服自己。
长安不想打击宋安然的信心,可是他有责任将实情告诉宋安然,“如果杀了战马充饥,那么他们更没希望走出草原。在草原上,没了马匹,就等于人没了脚一样。没了脚的人是绝不可能走出茫茫草原。”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这些道理我都明白。”
宋安然心头发凉,脸色阴沉。她问长安,“这个消息属实吗?”
“西北那边的伙计打探来的消息,没经过证实。所以小的也不确定这个消息是不是属实。”
宋安然苦笑一声。就算没经过证实,宋安然也知道既然能传出这个消息,那么事情十有是真的。一般人编造不出这种事情。
宋安然又问道:“国公府的人有得到消息吗?”
长安摇头,“应该没有得到消息。最近这段时间,国公府一切正常。而且国公夫人周氏最近还出门应酬了两次。”
宋安然嗤笑一声,周氏的心真宽。她丈夫儿子都在草原上打仗,身处危险之中,她却一点都不担心。
宋安然猛地起身,“我要去见老爷。”
“老爷还在衙门里。”
宋安然抿唇说道:“那就去衙门见老爷。”
宋安然坐上马车出了宋府,前往户部衙门。
宋安然没有直接进入衙门,而是让长安进去找洗墨,让洗墨将宋子期请到衙门对面的茶楼。
宋安然在茶楼要了三个包间,她就坐在中间的包间。左右两间则是护卫和丫鬟。这样安排,一方面是给下人们一个休息的地方,另外一方面则是为了防备有人偷听。
毕竟茶楼的墙,隔音效果真的很差。一场密谈,很容易演变成一场隔墙有耳的戏码。
事关生死,宋安然不得不小心谨慎。
宋子期被请到了茶楼包间。
宋安然赶紧站起来,“女儿见过父亲!”
宋子期示意洗墨在门口守着,然后将房门关上。
宋子期表情严肃地问宋安然:“这么着急叫我出来,出了什么事?”
宋安然深吸一口气,先让长安将消息告诉宋子期。
宋子期听了后,眉头紧皱。
宋子期挥挥手,先让长安出去。
宋安然急切地问道:“父亲打算怎么办?”
宋子期表情凝重地说道:“关于太子的议论,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停过。如今又发生火烧粮草的事情,有人极力替太子殿下辩护,自然也有人往太子身上联想。
毕竟事情发生的时间实在是太巧了。虽说表面看朝廷还是同以往一样,大家照常办公。实则下面早已经是暗潮涌动,人心思变。”
宋安然面无表情地说道:“那父亲想好了吗?父亲的立场又是什么?女儿在边关偷偷存了两百万斤粮食,只要父亲同意,女儿立马就下令让人将粮食往草原深处运送,解救三路大军。
如果父亲打算作壁上观,那么那些粮食也就没了用处。反正有人要饿死,不如一把火将剩下的粮食全烧了。”
宋子期看着宋安然,然后笑了起来,“我什么都没说,你就生出这么大的怨气,果然女生外向。”
宋安然没功夫害羞,她咬咬牙,“父亲,颜宓身陷草原腹地,如今谁都不知道他和先锋部队身在何处,到底是生是死。女儿心急如焚,女儿今天之内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还请父亲理解女儿的心情。”
宋子期卷曲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沉思了片刻后,宋子期问宋安然,“如果为父打算作壁上观,你要如何?”
宋安然郑重其事地说道:“父亲如果作壁上观,实则等同于为虎作伥。十几万将士,在文官的嘴巴里只是一串数字,似乎死了就死了。
可是那些人都是大周花费几百万上千万银子,花费几十年的时间养出来的骑兵种子。这些种子没了,父亲可有想过大周朝的军队战斗力会沦落到何种虚弱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