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几年之隔,排华法案已经废除,民国第一夫人访问美国,时代杂志上登出她的大照片,记者撰文议论她的旗袍,她的英语演说。重庆这里也不断有名媛淑女和美国外交官、军官结婚,娶个中国太太不再是社交上的自杀了。
两个人相视而笑,也许都觉得荒诞,仅仅只是几年之隔。
钟欣愉想说,这并不是我们分开的原因。但在她开口之前,却觉得艾文也已经知道了。
秦未平来了,他们道别。但艾文还是跟她要了她的地址,说会把那篇论文寄给她。
几天之后,1945 年的新年,钟欣愉收到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
那里面是艾文的手稿,写了桐油借款,写了平准基金,写了中储券的发行,以及中行别业惨案,那一场场的爆炸与暗杀。
钟欣愉坐在窗前读着,竟又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念头,没有人愿意写银行职员的故事,也许因为他们做的事太过沉闷,又欠缺高尚,说惨吧不够惨,进步又不够进步。但终于,终于,这一段还是被记录了下来,用一个学者的方式。
继而她忽然明了,艾文或许已经知道了一切,用一个学者的方式。
在那篇论文的最后,她读到这样一句话:
我试图通过这一次简明而粗浅的研究,探索中文与外文资料结合的可能,记载并且了解这一段黑暗而英雄的历史。
黑暗而英雄,她看着这几个字,反反复复。
脑中是那一年春天的太平码头,林翼把手肘搁在窗框上,看着漫漫的江水笑着,轻声地说:小时候演猴儿戏,自然也做过当盖世英雄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