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打好最后一个结,沅沅满意地直起身。
晏辞立刻将头偏过去,不让沅沅发现自己刚才在看她。
他摸着自己被缠得厚厚的手腕,心中有一瞬间的别扭,觉得将这点小伤小题大做实在太不男人,他想将这些药布给解开。但是手指刚搭在系带上,又想起刚才沅沅说的,看见他的伤口,她也会疼。晏辞忽的又不想解开了。
他不习惯如此纠结反复的自己,这种没有遇见过的感觉让他烦躁不已。
沅沅重新将药箱子收好,抬头问晏辞:“这个放在哪里?”
“随便。”晏辞冷冷吐出两个字,他不想再搭理她。
沅沅蹙了蹙眉,她讨厌晏辞的阴晴不定,但好在如今的阴晴不定不至于让他摔盆子摔椅子了。
沅沅忍让着他,她不生气,只道:“那我给你放回原处吧。”她按着记忆给箱子放了回去。
身后,晏辞忽然踹了下凳子,弄出好大一声响。
沅沅无奈地回头:“你做什么?”
“要你管?”晏辞冷眼相对。
“我不管。”沅沅发觉他们总是在进行一些无聊的对话,晏辞总是会做出一些发泄性的举动,她见着了便劝,但无论她说什么晏辞都会反驳她,他那个人,好像就以反驳人家为乐似的。
沅沅觉着他有时候和她青春期的弟弟很相似,有时候又觉得他和船员们常说的“杠精”很相似。
晏辞便又踹了一下椅子,刚才那下只踹出去一点点,这次直接飞出去了,撞在了墙上。
沅沅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随着他去,只是把椅子又扶正,给搬回去。
“你——”晏辞开口,刚说一个字,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肖楚的声音隐含担忧:“王爷,沅沅姑娘,发生什么了吗?开开门吧。”
“就来了。”沅沅应了一声,她看一眼晏辞,叮嘱道,“你爱踹什么踹什么,但别伤着手。”
晏辞的唇崩成一条笔直的线,不说话。
沅沅去开门,这才发现折腾了这么半晌,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院子里的光不再像正午那样明亮,变成了稍有些暗黄的颜色。
肖楚和晏七都在。
晏七侧着身子往房间里头打量,没见着他们想象中的断壁残垣,屋子里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打碎,他松了口气。
肖楚端端正正地站在门口,先是打量沅沅一遍,瞧见她手上的药布,紧张问:“王爷弄的?”
“对呀。”沅沅点头。
她看见面前两人瞬间变了的脸色,知道他们误会了,赶紧解释:“不是那个意思,是王爷帮我包扎的,是不是还挺整齐好看的?”
两人的心又放回肚子里,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是意外的神色。
晏辞这么好心眼了?
“刚才听见屋里有动静,我和晏正使都很担心,就来看看,没发生什么吧?”肖楚低声问。
“能发生什么呀,就是王爷有点不高兴,没事的,我哄着他呢。”沅沅反过来安抚他们,“不用慌。”
“……”肖楚想了想,把她拉出来,走远了一点,声音放得更低,“沅沅姑娘,王爷和太后娘娘的关系,三言两语我不便讲述,只是王爷每次见了太后,心情都会低落很长一阵子——上次你也见识过的。”
沅沅想起来上次,晏辞大早上从宫里回来,一身的血,眼里也都是血,像个夜叉。
肖楚继续道:“所以,如果王爷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你勿要怪他,他也只是心情不爽利而已。若真遇着什么危险,你便唤我和晏正使的名字,我们都会赶过来帮你。”
他这话说的,怎么听怎么像是个包庇自家儿子的慈母,还像个和稀泥的婆婆。
好在最后一句还算是让人觉得舒服,沅沅点头,笑眯眯地:“您放心吧,肖大人。”
他们刚说了两句,晏辞从屋里走出来,负着手,不满道:“背着我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沅沅回他:“肖大人夸你会心疼人。”
肖楚听了这话后,眼前一黑,他可没这么说过。他急忙去看晏辞的神色,见晏辞并没有十分的不悦,提着的那口气才松下来。
“这不是怕你疯起来伤着人吗。我们听见动静,便进来看看,万一谁有个好歹,也好赶紧救人。”晏七似笑非笑的,倾身问了晏辞一句,“你挺好的?”
“废话。”晏辞说着,上前提着沅沅的袖子将她给拉了回来,斥责道,“你可真是个小人来疯,见着人就往上凑,回屋子里待着去。”
沅沅委屈地看他一眼,晏辞按着她的背将她推进去,沅沅站在屋里,看见门在她眼前关上。
“我不想进来,还没吹够风呢。”沅沅小声念。
“睡你的觉去。”晏辞袖袍一甩,没再听沅沅在里头说什么,提步便走了。
晏七挑了挑眉,也跟上去。他与晏辞并肩走着,低声问:“怎么,吃醋了?”
以前小五还是只小猫崽的时候,晏辞也是这样护着的,谁都不许碰,谁碰了一下,当晚就得给小五洗上三遍澡。
只不过后来小五长大了,成了只野性难驯的成年公猫,晏辞就不爱搭理它了。
现在沅沅来了,他又是这样护着。
晏辞斜了他一眼,走得更快了几步,声音冷冽:“管好你自己。”
肖楚听见这对话,微微笑了一下,他知道,王爷这次是真的对沅沅姑娘上心了。
……
沅沅估计着,晏辞是去处理太后今日私自出宫的事了,他得很晚才能回来。
她下午的时候吃了碗鸡蛋面,吃饱了就发困,本想着回自己的院子睡觉,但是怕晏辞回来没看见她不高兴,转念又一想,晏辞早就说过,等她身体好了,就搬过来和他一起住。
……她也没有什么可搬的东西,除了自己的一盒子珍珠眼泪,和几件衣裳。
沅沅自己跑了一趟,把这些物件拿到晏辞的屋里,又大大方方地借着晏辞的浴房洗了个澡。
眼看着天已经黑了,晏辞还是没回来,沅沅困得上下眼皮黏在一起。她本意是做个贤惠的样子,守着烛台等着晏辞回来的,可后来实在太困了,她想着去床上躺一会就起来,没成想一躺下就睡得再也没起来。
连烛台什么时候燃完的都不知道。
晏辞回来的时候,屋子里漆黑一片,他手里捏着张红封上印着鎏金大字的请柬。
马上要到乞巧节了,按照惯例,京城的命妇和贵女们会举办一场宴会。
以前是王皇后在宫中举办的,后来皇帝身体不好,一直昏睡,王皇后也没了这个心情,就交给了叶丞相的夫人叶赵氏。是以这几年,七夕巧筵都是在叶家西山处的园林中举办的,由叶夫人做东,邀请京城中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们,一起拜牛郎织女星、投巧针、喝酒赏花。
自从那日晏辞承诺了沅沅给她身份,便没有隐瞒过这件事,没过几天,京城众人就都知道十几年没有过婚配的摄政王晏辞家中多了个娇滴滴的妾室。
叶夫人肯定是十分不想要邀请沅沅的,但碍于面子,礼节性的,即便再不愿意,也得送一份请帖过来,省得让人挑出来她的错处,抓她的把柄。
晏辞本以为沅沅会在他房中等他,准备将这请帖交给她的。
没曾想屋里是黑的,一点人声都没有。
……她敢跑?
晏辞重重地将手里的纸片摔在了桌上,恍然有一种自己的一腔热情喂了野狗之感。他心中不悦,力道使得大,请帖的一角甚至直接刻进了桌子里,飘忽忽的一张纸竖着立在桌上,“锵”的一声。
借着月光,晏辞也懒得再去点烛了,他脱了外袍扔在椅背上,沉着脸,一边解着领口,一边朝着床边走去。
伸手“哗”的一下将被子掀开。
……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热气被放走,沅沅抱着小五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冻得哆嗦了一下。
“干什么呀这是?”沅沅很不高兴地将眼睛掀开了一条缝,她看见晏辞还穿着长靴,更不高兴了。
睡梦中,她也没想到晏辞是谁,心直口快道:“你怎么睡觉前都不洗脚的?”
“……”晏辞看着他床铺中那抹雪白的身影,她应是都不知道自己的睡姿有多不好,寝衣卷上去一块,露出绯色的小衣的角和细白的柔腰,裤腿也卷上去了,修长笔直的腿大喇喇地展露在他的眼前。
她刚醒,整个人都还在冒着热气,又水嫩嫩的,像是只剥了壳的水润荔枝,在酒上熏着。
怀里抱着呼呼大睡的小五。
晏辞的一口闷气堵在喉间,上不来下不去,半晌,他弯腰狠狠地戳了沅沅的脸一下:“起来,我还没睡,你也不许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