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刘太后一脚踩着滑溜溜的小丸子,双手在空中乱抓,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本宫不会放过你的!”
随即,沅沅又取出最后一大碗紫菜蛋花汤来,毫不留情,全数泼在了刘太后的脸上:“我还没有放过你呢!”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就算一向淡定如肖楚,也惊愕地长大了嘴巴。
刘太后能做的只剩下尖叫了,甚至带上了哭音:“啊——呜!本宫饶不了你!晏辞,晏辞你就由着这个小妇人戏弄你的母后吗,你这个孽畜!”
“你再喊一句试试!”沅沅狠狠将手上的食盒砸在了刘太后的头边。
即便没砸中,那种重物迎头坠下的恐惧感也让刘太后瑟缩了一下。
沅沅指着她的鼻子道:“我们家王爷天之骄子,无数人爱着护着呢,岂是你这个凶妇能够随意玷污的?今日让我见着了,打骂你还是轻的,是看你年老丑态毕露,不稀罕杀你,否则,就把你的头切下来去辟邪!”
刘太后本来华美的袍子现在一身的油污,还沾满了花椒粒、葱花末等各样作料,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睁圆了一双眼睛躺在地上,恶狠狠地盯着沅沅看。
“看我又如何?”沅沅毫不畏惧地回视,“是嫌被打得还不够爽快吗?”
刘太后牙根紧咬,声音低低的:“等松云鹤出来,本宫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松云鹤?”沅沅笑了,“你怕是还不知道他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吧?”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一阵沙哑的骂骂咧咧的声音。
有人禀报:“王爷,松云鹤带到了。”
晏辞道:“带进来。”
走近一点,那骂骂咧咧之声更加清晰,像是被鬼掐住了嗓子似的嘶哑:“赶紧将绳子给爷爷松开,要不然待会有你们好受的!一群不长眼的小喽啰,太后娘娘已经来了,她一定会惩罚你们的——”
刘太后心中一喜,赶紧从地上起来,欣喜地迎出去:“云鹤——”
直到看见松云鹤面目全非的脸。
刘太后的声音停住,随即变得极为惊恐:“你,你是谁?”
被桐油狠狠地烧了一次,松云鹤现在能走路已经是天赋异禀,样貌根本就难以分辨,称得上是可怖。刘太后震惊地打量他的全身,胸口急速地起伏,几个喘息之后,她终于支撑不住,“啊”地大叫了一声,向后仰倒着晕了过去。
“娘娘?娘娘?”松云鹤叫着,边用力挣扎,恼怒道,“快将我放开!你们怎么敢如此对待我!”
整个庭院里就剩下他叫着的声音。
“王爷,您看——”肖楚看向晏辞,轻声询问。
“拖下去,埋了吧。”晏辞声音淡淡的。
这句是给松云鹤的,肖楚明白,应了句是,又看向倒在地上的刘太后:“那娘娘——”
“将她送回宫中去,再配一副纯金的锁镣来,将她的手脚都锁好在床头,除了吃喝之物,其余一律不给。”晏辞眼神凉凉的,“既然她不讲情分,我也不必再给她面子了。”
说完,他转头看向了沅沅。
沅沅刚才威武了一把,如今气焰过去了,她看着被自己弄的一地的狼藉,还有软绵绵躺在地上的太后娘娘,心中发虚。她的本意是帮着晏辞出气的,现在看来,这气出得有点过火……
沅沅越回想越觉得自己刚才的样子像是个恶毒村妇。
她的脑袋都快低到领子里头去了。
“流血了,不知道疼吗?”晏辞抓起她的手,看了眼沅沅手背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应该是被瓷片给划的,如今血已经流了满手,她傻乎乎的,还没发现。
晏辞说了,沅沅才低头看,不看还好,一看见,痛觉瞬间恢复,她只觉得心肝脾肺都揪在一起的疼了。
“这可怎么办?”沅沅急了,她想要拿袖子去捂。
晏辞一把打掉她还能动的手:“脏死了,别碰。”
沅沅想起了晏七,她记得晏辞说过晏七的医术很好:“王爷,王爷,让小七来帮我包一下吧——”
晏辞冷声问:“你叫他什么?”
“什么?”沅沅没懂晏辞说的是什么,她没想到晏辞这时候还有心思吃飞醋。
“随我过来。”晏辞瞪她一眼,拽住沅沅没受伤的手腕,步伐飞快地带她回了自己的屋子。
不长的一段路,沅沅走得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什么时候血流干了。
她唾弃自己的贪生怕死,但是又忍不住。她本就是一条胆小又没见过世面的鱼,从小到大没流过几滴血。从前听人说,一个人的身体里也就那么几大碗的血,流干了人就死了。沅沅看着自己已经红透了的袖子,她觉得自己至少流出来大半碗了。
许是心理作用,她眼前发花,脚步也飘,身子忽然虚弱得不得了。
晏辞将她推在凳子上坐好,看出她的心思,恨铁不成钢道:“放心吧,这点小伤要不了你的命。”
沅沅不说话了,她盯着晏辞的动作,看他先是关了门,又去一个柜子里取了药箱子来,再拉开一道抽屉,取出了一把大剪子。
沅沅吓了一跳:“不至于要做手术吧?”
“手术是什么?”晏辞极为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这是用来剪药布的,不是来剪你的肉的。”
沅沅仍旧紧张,唇瓣紧紧地抿着,眼珠不错地盯着晏辞的手,那眼神生怕他要害她一样。
晏辞烦了:“把眼睛闭上。”
沅沅不情不愿地:“我就看看——”
“刚才的胆子不是挺大的吗,还以为你是混世魔王下凡了,怎么,现在就怂了?”晏辞说着,取了一坛酒来,将沅沅的手按在桌子上,不由分说地就冲着伤口倒了下去,边威胁,“忍着,不许叫,叫了便揍你。”
沅沅信了他的话,不敢叫了,她疼得想哭,怕珍珠掉出来,又不敢哭。
晏辞只用两根手指按着她的腕子,他轻轻松松的好像根本没使力,沅沅却一点都动不了了。这样悬殊的实力差距让她感到十分的被羞辱,好像是一只被老猫随便一拍就拍在地上的耗子。
他怎么能这么对待她呢?
沅沅的眼泪含在眼圈里,晏辞看她一眼,颇不耐烦地皱眉:“怎么这么娇气,有什么好哭的。”
话虽如此说,再上药的动作却是轻了点,不过也没有多轻就是了,他本来就不是个轻柔的人。
“我都为你挺身而出了,你怎么不领情呢。”沅沅眼圈红红地看着他,声音里都是委屈,她猜着晏辞能吃这一套,再加上,她确实是觉得委屈了,“我就是看不惯她骂你,你凶我的时候那么厉害,怎么就不能同等地对待她呢?她待你也不好,为什么让她那么嚣张。再者说,我的伤也是因着你受的,你对外撒不出气去,回来对付我,你——”
沅沅的话说得语无伦次,半是真心半是假意,晏辞的态度果然松动了。
他眉头仍拧着,但语气好听了一点:“又不是我请你来的。”
“我能不来吗?”沅沅看着他,“你没当我们是一家子,我可是这么当作的。我将你看成是自己人了,虽然你对我一点也不好——”
晏辞给她伤口打结的力道忽的极重,沅沅的伤口被挤到,痛呼了一声。
晏辞眼神极为复杂地看着她:“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沅沅又重复了一遍,“我拿你当成一家人看了,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晏辞盯了她半晌,沅沅的眼下仍旧泛着红,头发微乱,有些狼狈的楚楚可怜。但是看着他的眼神是真挚的,黑色瞳仁里的光彩天真烂漫,像是在期待着他的回答。
晏辞一言不发地剪掉多余的药布,再将拿出来的药瓶都放回药箱里。
沅沅颇失落地收回了目光,晏辞果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收起来做什么?”她看着晏辞修长的手指按上药箱的搭扣,再瞥见他手腕上同样狰狞的伤口,“嘶”了一声,“你的伤还没处理呢,放下来,我帮你弄。”
“用不着。”晏辞道,他看她,“我可不像你一样胆小怕疼。”
沅沅没觉得胆小是个坏的词,她本来就胆小,她小声劝晏辞:“就当是为了我,包一下吧。”
“为了你?”
“看见你的伤口,我的心也跟着疼了,包一下吧。”沅沅说着,又将药箱子打开,按着刚才晏辞的做法,给他的伤口也处理了一遍。
她没有骗晏辞,她确实会心疼,她这个人矫情得不行,最见不得别人受伤流血,比自己受伤还可怕。
一瞧见人家身上有伤口,自己浑身都觉得难受了。
沅沅没有看见晏辞在听到她说那句话之后,骤然变得错愕的眼神。
屋子里一时间什么声音都没有。
晏辞垂眼,看见沅沅专心为他缠药布的侧脸,她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似的,动作比猫儿还轻。她的睫毛很长,翘翘的,鼻头也是尖翘的,漂亮而稚嫩的一张脸孔,认真的时候眼里藏着无尽的温柔与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