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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哥来世一定能投生在一个好人家,有爱着他的父亲,宠着他的母亲。有纵着他的仆人,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会在最好的年华读书写字,会轻松的考取功名,会位极人臣。他的一生不会有遗憾,因为孤会一直护着他。

身后战歌唱到最后,将军已经走下了祭台,正站在最底下仰头看着被大火包围的祭台。祭祀的前半部分已经结束,祭台不知何时被分成了两半。对着将军的那一半有熊熊烈火,而背面的祭台不要说是火焰,就连丁点烟雾都没有。

就像是被两侧高挂的白色围布所分割,成为了两个世界。一半是生人,一半是亡者。

孤看着将军抬手,撤步,跪地,行礼。他身后的士兵随着他的动作,整齐划一。而另一半,像是一面镜子,那些亡魂齐齐的做出了与生者同样的动作,他们丢下了手中的利器,撤步跪地,甩袖行礼。

不知何时,军队身后站满了互相搀扶的百姓。他们看着那抹白帐,看着那阻隔了生与死的界线,没有哭嚎,也没有吵嚷。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看着将军起身,跟着他沉默的站在风中,看那祭台熊熊燃烧的火焰。

“魂归何处?南方不可久留!焦土热风,河水已经干枯,太阳焚心如火,脚被大地灼伤。家里有屋顶,为你撑起阴凉。”

祭奠的第二部 分,是哀歌。若说战歌是为了招魂,那么哀歌便是为了送魂。告诉他们人间还有家人牵挂,告诉他们世间还有人记挂。所以为了那些念着他们的人,请去往往生,来世若有缘,再做家人。

孤看着被白布分割的阴阳两面,缓声清唱:“魂归何处?东方不可久留!回航的船,风帆早已破旧,蓝色巨人发怒站起,千万双手锤击着天空。家里有床,安顿你劳累的心。”

孤站在高山之上,将军停在祭台之前,百姓留在士兵身后,亡者已向往生。

歌声中,身边有风吹过,吹过了着谷底,拂过了山岗,走过了被焚烧的宫殿,略过了满目疮痍的江山。那风带走了所有的伤痛,带来的是新的希望。

“魂归何处?北方不可久留!长夜漫漫,黑暗没个尽头,星光颤栗雪落无声,眼泪转瞬冻成了冰。家里有灯,照亮你远行的路。”

第65章 苍山

孤起身的时候, 周围的帐篷早就空了。没有人服侍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 只是更加贴近于当年在小院子里的样子, 自己收拾,自己于自己作陪。只是这一次只要孤想, 便可披着外衣,去往校场。

那是他们习武演兵的地方, 隔着很远就能够听见他们热血高昂的声音,能够听见枪械碰撞的声音, 有时还会有兴奋地喝彩声。这些人好似有用不完的力气,每天日出而作,日落也不见他们安歇,与宫中那些人完全不同。

将军不曾限制孤的行动,他只是任由孤在这帐篷中来取。实际上孤能够感觉到身边是有人盯着的, 不过比起大哥哥他们,这些人更加的隐蔽。起码大哥哥他们当年跟着孤的时候, 孤只要想, 总能够找到他们所隐藏的地方。

又或者只是因为他想要孤看见他而已。

当初将军扯着孤站在前宫之中质问孤的时候, 周围瞧见孤的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了。他们多是将军的得力手下与心腹,孤不相信他们忘记了孤的模样。毕竟能够放在心中的面貌, 无非是所爱与所恨。

不知将军到底是怎么给他手下解释的,这些人不仅放任将军将孤救了回来, 还好吃好穿给孤疗伤。等孤能够下地行走,在营地里瞧见孤这个昏庸的前帝王时,也仅仅是冷漠以对。没有孤所想象得愤慨与不平, 没有争吵侮辱,更没有让孤偿命。

孤在了解自己处境的那一日,便做好了他们吵闹着让孤偿命的准备了。可他们这样的处理,反倒是让孤不知所措,好似这天下以牙还牙记仇又小心眼的,只有孤一个人。

那日站在山坡之上俯视而看,白吊之后那么多的身影,难免感怀。亲眼所见与奏折上那短短几行墨迹是不同的,放眼望去一个手掌都无法遮住的幽魂,呈递到孤面前,不过是一句话,轻描淡写好似没有价值。

丞相领着孤去主帐时,孤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撩开帐子,瞧见的便是他的左膀右臂。身穿黑甲的士兵站在沙盘之前,或皱眉或冷目。而穿着学子服的那几个人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什么。

看见了孤,他们停下了话,去看将军:“且问你,”将军开门直入,一双带着红丝的眼睛看着孤,“虎符在你这里么?”

突然问起虎符的归处,倒是让人没有想到:“当初不是没有要你的虎符……”看着放在沙盘上的墨色玉佩,又看着将军面前那些错综复杂的小旗子,“如果你想问南方军的虎符,在苏王那里,孤倒是不建议你们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