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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靠在高处山坡的树旁,居高临下的看着谷底之中整齐排列的玄甲士兵。比起内监军那些苗子, 这些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觉胆寒心颤。他们很安静,从高处看去他们像是孤棋盘上的棋子……

不是任凭操纵,而是排列的太过整齐。

风中传来了战鼓的声音,微弱到强势。从远处开始一个接一个,一个连一个,逐渐加入的战鼓没有让最初的敲击变得杂乱,反而整齐划一如在耳畔。心脏映这战鼓咚咚,一下又一次下,从未如此健壮有力。

士兵手中矛戈也加入了这场祭典,他们敲击着地面,成了这战鼓咚咚的配乐。明明没有战鼓那般气势雄壮,却也不显落后。那硕硕声震的孤脚下的地面都在晃动,头顶的树叶被震落,飘飘洒洒的挡住了孤的视线。

将军站在最所有人的身后,他随着战鼓与□□撞地的声音跨步向前,手中捧着什么东西。

孤看着他步步向前,走过的地方像是推到的牌匾,如同用竹竿拨划水面,拖出了长长的尾线。只是水面终归还是归于平静,而将军走过的地方,那些士兵只是跪在那里,撑着手中利器,没有站起。

他们在跪自己昔日的战友,跪那些回不来的同袍。

将军走到了彻起的高台前,停步。再向前时身侧拖出了两条长长的白线,连着他手中所捧的东西,一步一步,走满九十九步,踏上高台。鼓声与兵戈声一起止息,跪地的士兵同时站起,规整有力。

将军反身,站在最高位看着底下列队的士兵,在安静声中开了嗓:“大风起兮,烈烈旌旗。江山之离,兵戈止息——”这本是帝王应做的事情,如今他做起来丝毫不显突兀,甚至孤自觉都不能比他做的更好几分。

将军大概生来就是被人仰望的。

“金戈铁马,挂鞍披甲。决断杀伐,峥嵘再嘉。”

孤坐在高山之上看着将军走到火台之处举起了立在那里的火把,他高举着那燃烧的火把停在了高台边缘,俯视着底下高唱的将士,许是孤的错觉,总觉他其实是在看着孤的。

可孤今日会来之事,谁都没有告诉。

“登高远望,鏖战四方。泱泱景禳,狼烟开场。”

将军手中的火把被他往台阶上一扔,火光如游蛇点燃了地上两条白绫,而后直冲向下。高台四周早已被灯油围住,有了两条白绫做线引,横向扩张,将整个祭台一圈一圈的围了起来,只留了白绫中间一条通道。

“铁血未央,敌寇不往。饮马河江,海内安康。”

许是孤的错觉,原本还有些空荡的后场忽然出现了很多人,他们站在祭台之后,手中皆是染血的利器。可那里不该有人,这场祭祀是活人对着死人的祭礼,都说阴阳两面,祭台后方便是阴的一面……

“肃整衣裳,昼锦还乡。至发结霜,傲骨无伤。”

不知为何,孤忽然有了转头的想法,而转头望去,孤瞧见了一个旧人。

他穿着那身藏青色的长袍站在不远处,瞧见孤看了过去,第一次站在阳光之下对着孤笑。他暗色的眸子里满是愉悦,还有欣慰。没说话,只是抬手弯腰的对着孤行礼,然后启唇跟着那声音一起唱。

“故里长安,策马扬鞭。敛衽整冠,引弓俯看。”

身后是雄浑威武的歌声,洪如撞钟,比六年前那夜敲响的古钟,更加沉重巍峨。好像置身疆场,过去所有的不甘与怨恨,所有的幽怨与不满,在那响彻云霄的歌声中,变得微小渺茫,变得不再重要,变的不值一提。

他们是百姓,没有孤天生尊贵,也没有孤荣华富贵。他们为了生活奔波,为了功名忙碌。他们的愿望微小又平凡,可是当家国需要,他们又是最了不起的护卫,守护着身后的家人,守护着这片江山。

这天下那么大,不止四扇窗一扇门六根顶梁柱,不止只有五百步的周长,不止有一百块儿青石砖瓦和两颗破败老树。这天下那么多人,不止只有父皇和母后,孤曾还有自己的子民,还有将军这样,相信孤的人。

“江山之离,兵戈不息。守我河山,护我边关。”

这江山如此宽广——

孤过去,到底在纠结什么啊。

大哥哥似是听见了孤的心声,他脸上是孤熟悉的纵容与溺宠。瞧见孤看了过去,便对着孤挥了挥手,转身背对这孤身形渐渐淡去。他如同阿骨那般消失在了孤的视线中,这一次却没慌张,只有欣喜。

孤开始相信,所谓祭奠,真的是去送那些因为牵挂停留世间的人。是为了引渡他们去往彼岸,并为他们祈福。如此,当他们转世投胎,就能投得一个好人家,享受前一世没有得到的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