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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所有人都想要孤去死,只有她希望孤活下去。

直到有一日,孤在黑夜中苏醒的时候,没有看见大哥哥。孤起身寻遍了这院子的边边角角,都没能看见大哥哥的身影。

大哥哥好像从这个小小的院子里消失了,也就是这时孤才意识到这院子中竟然没有他存在过的痕迹。他武剑的地方只有一片荒芜的土地,他生活的地方只有孤的物件,环顾四周皆是孤的东西,没有他的。

孤才意识到,这片高大的红色宫墙之外,这金色的瓦片之外,这被锁死的落漆木门之外,还有一个世界。那是过去孤来的地方,这个小小的院落,不是孤的居所,不是孤的根基,更不是孤应该停留的地方。

孤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大哥哥与孤,可当大哥哥消失不见,孤才想起那已经被遗忘的繁华,想起过去要什么有什么,寻什么得什么,往者不来来者不拒的日子。才意识到如今这般他消失了,却没有任何办法去寻他的日子,是不对的。

他骗了孤。

孤回头去寻,没能寻得他。

躺在冰冷的石阶上,仰着头透过门缝去看外面的世界。门缝外是重复的高大宫墙,相似的金色砖瓦,还有长满青苔的大理石地面。没有人会经过,只有每日傍晚会有一个身形伛偻的太监,取走碗碟,放下来日的饭菜。

孤看着他来,看着他走,看着他取走碗碟,看着他带来饭菜。

大哥哥仍没有回来。

不过孤不在乎了,孤知道怎么穿衣洗碗,孤知道怎么打发时间,孤会自己洗澡洗衣,也认识了很多的字。孤有很多书,有一堆墨条,还有一堆笔。孤会给自己讲故事,也知道大哥哥的剑是怎么武的。

给孤送来饭菜的太监在某一天发生了改变,这一次的太监比起上一个更显沧桑蹉跎。他的脸上带着难以遮掩的怨恨与不甘,他的手指粗糙甚至带着比孤更严重的伤疤。他总是慢慢拖沓着步子来,在收走碗碟的时候,对着小院嗟一口唾沫,即便满是哀怨,却仍然用钥匙打开门板上的锁,将饭菜扔进来。

孤安静的看着,看着他逃一般离去,转身用大哥哥留下的锄头将院子里的地挖出一个个坑,挖出那些曾经被孤当做纸张书写又冲洗,裸o露在外那一面变得灰暗的石头翻转,将他们重新随即埋入其他坑洞中填好,然后再挖出来,放入新的位置。

一天又一天,整个院子除却母后葬着的那一块儿地,都被孤翻了个底朝天。

孤看着那太监脸上的愤恨越来越多,看着他眼底的仇恨变得难以掩盖,直到玩腻了将石块搬来搬去的游戏,将院子来回折腾了一遍之后,在一个傍晚对他说话呢:“能陪孤说一说话么?”

他被孤吓到了,隔着门孤听见了碗碟被摔碎的声音,还有他狼狈逃离的背影。这个认知让孤在大哥哥离开的这么多日子里,第一次大笑了出来,笑的很开心,眼泪都出来了。

因为这一次,他忘记锁那老鼠洞了,孤可以讲头弹出去,去看外面那已经缺损的灯台,去看长长的走道,去看那比一条缝隙更加宽广的地方。

孤知道这只是开始,这只是孤走出去的开始。孤可以从一条缝隙中,得到探头出去的力量,便能够从这丁点儿大的老鼠洞中,得到走出这个院落的权利。

要的不过是孤的耐心,可偏生孤有的最多的,便是时间与耐心。

孤坐在冰冷的石头上,抬头看着阴凄凄的天空。头顶的天空似乎总是阴云密布,大哥哥在时孤还能够见到暖阳,而大哥哥走了之后,孤便再也没能的见那样的阳光天。好似太阳已经被大哥哥带走了,又或者那并不是孤的错觉,而是事实。

靠在木门上,孤闭上眼睛静静的等着,等着那个男人回来,等着他带给孤一个机会。

孤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这一次,孤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会回来的,他或许过去不知道这个院子里是谁,可是就在刚才,他知道了。

第57章 皇弟

虽然只是交换, 可是当孤真的有一日看见那门被推开, 看见一个身穿四爪金龙的小孩探头进来时, 沉寂许久的心跳动了起来。从微弱到强健,从雨点滴答到如雷贯耳, 像是想要撞破胸膛,破膛而出。

孤上一次见他的时候, 他还是吐字不清,张着嘴巴, 米粒儿大的乳牙刚刚冒头:“你是谁?”他的眼睛像父皇一样乌黑亮丽,只是除却眼睛外,他没有一点儿与父皇相像的地方了,大概是更偏向他的亲生父亲了吧。

孤坐在门槛上抱着膝盖,抬头看着他。他很高, 已经到了门栓的高度,而孤曾经比过, 孤的头顶还没有门栓那么高。这样的认知让心底有怒火攀升, 只是看着他茫然的表情, 又被压了下来:“这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