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还在远处喋喋不休,朕却在恍惚间想起了那日在花园内武枪的将军。乌黑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飞舞,衣袖与袍子在风中泠泠作响,他的眉宇间满是坚定,招式大开大合之间是过去那些武师傅没有的果决。
将军的动作一惯利落,就连行走都是健步如飞毫不拖泥带水。他一直都是冷漠的,平静的,哪怕朕说着要他一辈子都不再回到战场,也不过是漠然的一句‘陛下还需要臣’,便将朕打发了。
那日看着将军武枪的身影,朕最后还是问了出来:‘将军可有什么愿望?’
将军怎么回答的呢?
“朕拒绝。”看着喋喋不休的太傅,看着一旁面带微笑的公公,看着面前胜利的谍报,“如果这便是太傅所想告诉朕的,你可以退下了。科举不会重开,将军征伐之旨不会收回,大赦天下的罪己诏更不会从朕的手中发出。”
“陛下?”疑问却是公公发出的,“太傅大人所言甚是,您为何……”
这种地方,又哪里有一个残缺之人说话的余地:“作为一条狗,”微笑着去看公公,“听不懂主人的话,养着你也没什么用处了,就去死好了。”
公公的脸色微变,他的垂下眼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息怒,奴才只是想要为您分忧,请陛下看在奴才伺候了您这么多年的份儿上,饶了奴才吧。”
太傅匍匐在地,低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怎么样都可,唯独罪己诏,不可能。”从龙椅上站起来,掀起衣摆一步一步的走向太傅,“你让朕重开科举,可以,你完全可以全权负责。你让朕大赦天下,可以。但是唯独这个……”
“……不可以。”
“所以,都不可以。”
大殿之上只剩下了朕的声音,或许是因为最后的声音太过沉重,空荡的大殿之中全是朕不可以的回荡:“朕什么都没有做错,也没有罪行。”
“可陛下!”很少见到公公与太傅站在同一个立场上说话,“如今我朝男丁凋零。”他想说什么朕自然知道,只是明明朕才是帝王,明明你们都只能听朕的。
“那便征军吧,”太傅所提出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让各家出一名十五岁以上的男丁,这样就有军队了吧。”不明白明明是这么简单的时候请,太傅为什么就不懂,“死一个,补一个。死一双,补一双。”
“增加赋税,不能让边疆的将士们缺钱打仗。原本的税也太低了,抬高价格,国库就不会空虚了吧。”理所应当的事情不是么,这个天下本身就是朕的后花园,想要他们屈服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可陛下!”太傅声音凄厉,“去年大旱,很多庄子颗粒无收啊。”
太傅这话说的有意思:“和朕有什么关系么?”侧头微笑,“朕只要结果。”
无论太傅究竟是怎么想的,第二日朕还是在朝堂之上提起了这件事情。如同朕的所料,这个政策要求在朝堂之上一片沸腾,就连一惯不管事的内监军都站了出来,强力的谴责朕的举动,并说愧对先皇警示。
先皇那种东西,谁会在意啊。
“既然你的兴趣这么大,不如去战场上看一看好了。”不是很想继续和这群人争执下去了,因为实在很没有必要啊:“征调男丁,增添赋税。太傅,这一年的科举考试便全然都交给你了。”看着太傅抬头的动作,虽然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一定是一副很生动的样子吧。
“如果你们谁再抗议,便去边疆陪着将军吧。”这句话作为了断落之语,大殿之上一片安静,只能够听见呼吸的声音。
看着底下朝臣接二连三的上前谏言,听着耳畔乌压压的之乎者也,感受着大殿之中的冷气,眼前却是那日误撞入将军怀中,炙热的感觉。
左侧第一个位置空了出来,将军离京也不过是一年的时月,看着这样混乱无序的朝堂,只觉得格外心乱。太傅一脉与将军留下来的朝臣们吵成一团,为的无非就是这个仗打不打的问题,有什么意义呢?
他们不是敌人,不可能代替敌人停止对景朝士兵的追击。他们不是朕,不可能替朕做决断。最重要的是,他们不是将军,不可能指挥的了那些刺头武将。
将军啊,忽然想起来那日御花园之下,将军究竟说了什么。
‘臣现如今并没有所求陛下的地方,’将军乌黑的眼睛看着朕,毫无避让之意,‘若臣有什么需要,求到了陛下,那么便是臣的无能。所想要的东西,臣如今都已经握在了手里,便不会放开了。’
他说……
这天下,他只信他自己。
————————————这是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