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我已经许久不曾见过鹤王叔,要是有时间确实得陪他老人家喝两壶桃花酒,十年前我们相遇西南,虽同为指挥,却因意见想左争吵不休,现在想想是我考虑不周。”秦王低声笑。
贺岐所言他焉能不知,不过却不愿多言。世上事总难做到完美,他裴贺之为人做事不愧于天地,不愧于良心。
“如果不出意外,父王年后会来长安。”贺岐说道。
“鹤王府未经传召不得离开江阴,你们想做什么?”秦王狠狠皱起眉头,贺岐私自回长安大概和文清有关,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鹤王叔私出江阴,要是被有心人知道,路上就不能太平。更不用说,回到长安后还要面临的一系列问题。
“西北几年没有战事,兵强马壮,一个个都养出肥膘来了,秦王当然不理解江阴的艰辛。整整三年,我江阴数十万大军没见过国库拨下来的一个子儿,今年寒冬,数日前的一场大雪一直下到了江东,庄稼被冻死,房屋被压塌,可到现在长安都没有接到下面上报的灾情奏折,依然歌舞升平。
这次江阴出兵,甚至已经到了私募百姓银钱的地步。今年冬季的军需物资还是我带着先锋军走一趟,直接抢到手里的,那些人惯会察言观色,上面不在意他们更不会不会尊重,直接就敢克扣。我江阴军可不是一点点,十万大军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让我们出力气,想的倒好。”
江阴曾是蛮荒之地,从他父王迁过去才开始发展,他们鹤王府把江阴变成了如今沃田千倾,手工业商业发展的郡城,百姓生活水平大大提高。这本来是一件好事,朝廷却连年增加税收,苛待百姓,明明四不重视,收税却比谁都上赶着。这些年,江阴可也吃了不少苦头。
“如果父王再不到长安来闹一闹,长此发展下去,都以为我江阴已经叛乱了呢。”就算能够自给自足,依靠江阴内部养得起这十万大军,迎来的也只会是越来越重的猜忌。帝王可不会设身处地的为谁着想,他们考虑的永远是他们屁股下的皇位能不能坐得稳。觉察到谁威胁到了他,甚至根本不用搜集证据,就能定罪。
秦王皱眉,这几年江阴战事吃紧,户部分拨下来的军需一直以江阴为主,去岁江阴与南疆开战,军需还是他亲自批复的。
西北苦寒,江阴湿冷,凡是要派驻军驻扎的地方,生存环境非常艰难,就是什么都不做,都可能平白无故没了性命。而战场上更是残酷,只有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才能了解到,能从战场上走出来的将士都像经历了一次地狱行,为守家国已经够受罪了,如何还能在吃穿上为难他们。
“你说江阴已经三年没有得过国库拨下去的一针一线?”秦王重复了一遍。
“如何能拿这事儿开玩笑?”贺岐笑,声音中充满无奈。
鹤王府这些年疯狂开拓庶务,二弟为此甚至放弃读书,三妹至今未嫁,疯狂敛财,外界皆传贺王府富可敌国,敌的是哪个国?四妹出嫁时,鹤王府连两万两银子都拿不出,甚至母妃的嫁妆到现在也丁点不剩。也就是后来阿毓续命,鹤王府和江阴军的情况才好些,不然别说军饷,就是让这些士兵活下去都难。
秦王眉头紧皱。
“姐夫,除了西北军无人敢克扣,江阴和西南这几年军需军饷都不够数,江阴境况特殊,他甚至已经不顾及脸面,直接表示了不喜,下边看碟下菜,层层盘剥,最后到江阴和最初审批下去能差一大截。这几年情况更甚,不知道背后是谁,胆子大到直接昧下了所有。”谢毓轻声说道。
西北军原也没有这个待遇,不过秦王这么一尊杀神在长安作镇,定康帝眼下又表示最信任西北军,谁没事上赶着找他老人家的晦气?就是苦了江阴和西南,满怀激情行军作战,缺衣断食心灰意冷,令人唏嘘!
裴贺之眼里都是寒意。“之前我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可以说,关于军需军用物资这一块,只要两边发生战争能批的都批下去了,有他在六部之间周旋,谁都会卖他面子,甚至在国库最艰难的时候,他拿出秦王府的家产抵了过去。只有经历过才知道什么最痛苦,他想做最实用的事,不让将士们寒心。
当然他亦有私心,禅一大师说他杀戮太重,最后都将会报应在他儿子身上,他不知道做什么能消除双手的鲜血,他虽不后悔曾经有这一段经历,却绝对不能牵连到儿子,他鱼儿才多大。所以他收手,选择用这种方式去成全这群该成全的人,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也算功过相抵了吧。
没想到临了临了又出了这些事?裴贺之现在的心情很复杂,要是罪魁祸首现在就站在他跟前,不用否认,不用怀疑他能生撕了他。
“他们是算准了,三方军营不交流。而且各个关卡应该都有他们的人,不然此事不会进行的如此顺利。”谢毓言说,三方军营无交流是惯例,是为了让皇位上坐着的那人放心,毕竟夏朝这三方大军哪两方结合,攻进长安都能让帝王束手无策,所以让他们各自分离,分别听令于皇帝。
“这三年间单说军饷,我给江阴批了一百万两。”秦王闭眼,更别提其他军需和武器。就算是分了几批,要想吞下这一大笔银子和物资,也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谢毓微笑,姐夫向来通透,只听只言片语他就能想通其中关卡,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当初为了弄清这个问题他们可费了不少劲。
“不止是一方势力,牵扯的可多了去了,不过最终都和雁城有关。”谢毓也不隐瞒。
“雁城?”裴贺之看向谢毓,“那不是你的地盘儿?”
“我只是一个教书匠,平常无碍利益,大家都给几分薄面。但雁城乃前朝古都,几大家族,势力根深蒂固,本朝伊始派了几届官员奋斗到现在都没能连根拔除,我算什么?
近几年朝中皇子开始崭露头角,各自有了自己的野望,就想和那些人做生意,自以为能够掌控得住他们,也不想想改朝换代仍然能存活下来的几个家族哪有那么简单被拉拢,有些根儿已经烂到骨子里的更不用说了。”
谢毓自嘲,要说长安人杰地灵,聚集了天下英才,那雁城则完全相反,平和的假面下满是龃龉,简单的关系下隐藏着交错纵横的细枝末节。
门口传来吸气声,接着戛然而止。
秦王和贺岐率先反应过来,他们刚刚沉浸在惊怒之中,再有这里是秦王府,外面守门的是秦王身边第一侍卫裴宇,能有什么事儿?却被偷听了。
贺岐直接门口奔去,他们说的都是朝廷秘辛,不管是谁听见都得灭口,就算是打草惊蛇也在所不惜。
秦王一个闪身伸臂拦住贺岐。
贺岐下意识回招,两人稀里糊涂过了几招,不分上下,双方制肘着对方谁也动弹不得。
“秦王这是何意?”贺岐是有些吃惊的,要知道秦王已经近十年没有上过战场,身手竟还能保持到这种状态,令人心生敬佩。不过事情一码归一码,他也不是信不过秦王,只是还没见着外面是谁就拦着他,是不是太过了?
“外面是我儿子,你说我想做什么?”秦王无奈,这一掌要没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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