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吴庸

为庶 冉珏儿 5017 字 2022-10-26

裴宴是第一次这么晚的时间在秦王府里走动,天依然是阴沉沉的,雷声却不再有了。即使是在深夜秦王府走廊上还是点着灯,并不用担心见不着明,与白天的嘈杂不同,现在的秦王府静得可怕。

“主子,这边走,”玄一在前面带路。

玄一所说的后院是指秦王府最后面的晨溪堂,晨溪堂由先秦王时的前院再加上后面一进住所组成,可以说先秦王、先秦王夫人和世子吃住宴请宾客的地方保留下来成了如今的晨溪堂。今秦王继承秦王位后大肆扩建,拱辰巷秦王府有了如今的规模,前院则变成了新建的明熙堂。

主仆二人出了怡乐居,穿过竹林小道,左转有一条铺砖小道,走到底就能看到晨溪堂的次门。这条小道就在东院和怡乐居的东边,寻常不会有人过来,自然也没有点灯,裴宴是第一次到晨溪堂去,路有不平,他就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得十分困难。

玄一发现后,主动伸出自己的胳膊让他扶着。

裴宴也不客气,扶着他走,总归好受了许多。

在裴宴的记忆中,他很少到晨溪堂对之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他从来都不知道晨溪堂竟然腾出了房间来关押犯事之人。因为是先秦王的住所,秦王一般不会涉足,他们这些小的平常也不会跑这么远去晨溪堂耍,印象深刻才怪了。

等等,记忆中都没有的事情,吴庸怎么会知道?难道是因为他记忆比较模糊的原因,其实原主是知道的?“晨溪堂什么时候用来关押人的?”裴宴问道。

“少主说什么呢?晨溪堂是先秦王的地方,秦王离世之时,王爷就决定不会动里面一丝一豪,平常除了扫使丫鬟婆子,其他人是进不得的。这次纯属是意外,没办法才选了晨溪堂的前毡房。”玄一温声说道。

这件事既需要保密,又需要在不被人探听的情况下查出真相,秦王府其他地方人多眼杂,无奈之下王爷才下令开了晨溪堂。从中也可以看出王爷对少主的重视,要知道近二十年来王爷还是第一次破例。

“哦,”裴宴应了一声。那吴庸是怎么知道的呢?

半刻钟后,主仆俩终于到了晨溪堂,院子里漆黑一片,前毡房却灯火通明。刚靠近裴宴就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裴宴俯身干呕了几声。

玄一递过来一张帕子。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少主他娇生惯养,不似他们都是粗人,不适应是必然的。像他们当初第一次接触这样事情的时候,也是几天几夜食不下咽,当然他们接触的事情比这血淋淋多了。所以,他刚刚从怡乐居离开就是为了过来吩咐让下边的侍卫把吴庸挪到一个干净的地儿,没想到只是血腥气都不行。

裴宴接过掩住口鼻才算好些。

推门进屋,一眼就看到了被反绑在椅子上的吴庸。他的精神看上去有些萎靡,却没受什么伤,想来没有确定他就是罪魁祸首之前,并没有对他用私刑,不过精神上肯定被好好揉搓了一番,只看他身上的棉衣已经踏湿,头发打绺垂在脸颊两侧,看到有人过来慢了几拍的反应,大致就能推断出他目前濒临崩溃的精神状态。

裴宴放下手里的帕子,站在距离吴庸一步开外的地方,没说话。

吴庸反应了好大一会儿才有了精神,他激动的看向裴宴,要不是板凳是钉在地上的,他再怎么挣扎都不适于事无补,裴宴毫不怀疑他早就扑上来了。“你到底是谁?你是谁??我是裴宴!我才是裴宴!”吴庸叫嚣道。

裴宴皱皱眉,他审视着吴庸,对方很激动,眼神里都是偏执,他用几乎病态的痴狂,强调自己才是裴宴,那种歇斯底里给人的感觉不是绝望更多的是渴望和疯狂。

这不是他想象中裴宴该有的样子。

在他的想象中,裴宴该是骄傲的。他出生在夏朝最高贵的家族,普天之下莫有能越过他去的,他有天下最护短开明的父母,有最尊贵的祖母和伯父。尽管他姓裴,但“裴”这个姓氏带给他的不是累赘,而是另外一种荣耀,相当于在本就华贵的身份上又给他增添了一道护身符,让他就算面对皇家也不至于觉得矮人一等。面对皇家尚且如此,普天之下再没有例外,这个少年有他能够骄傲的资本。

裴宴的眼神应该是干净的。他的骄傲源于他的家世,他的性格形成更多源于他的家庭。秦王和何侧妃,他们都是夏朝鼎鼎有名的人物,能让他们放在心尖尖上宠的孩子,应该是知世故而不世故,心思纯净。绝对不是像吴庸一样,眼神黏腻,性如毒蛇,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厌恶。

裴宴该是无畏的。他的底气让他随便叛逆,父母的纵容让他能够肆意发挥,在他这个年纪正是崇尚强者的年纪,恨不得与天下人作对以此证明自己的不同,就算身边满是反对他依然能站在高处肆意放声大笑。不论到哪个地方,不论站在什么样的场合,他都该是最亮眼的那个。绝对不是像吴庸一样佝偻着身子像个老翁,人群中找不到丝毫存在感。

他真的是裴宴吗?

裴宴挥挥手,“玄一,你出去守着,十米开外。”

玄一一愣,出去守着倒是正常,虽然在这件事情上他并不理解少主为什么这样做,面对一个疯子能有什么好说的。但下一句十米开外,明显是提醒他事他不能听。

“是,属下遵命。”玄一听令,主子下命令不是和下属商量事情,他们只管听着就行。反正吴庸被五花大绑,根本不可能伤着主子。

玄一利落走出去还贴心关上了门,然后让暗处所有人都退出去十米开外。

裴宴背手等着完全听不见周围的动静。

“你说你是小爷?”裴宴凑近吴庸,“我看你脑子是坏掉了吧,小爷现在就在你跟前好好站着,如果你是我那我是谁。”

裴宴定定的看着吴庸,不错过他表情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吴庸先是被打击到,不想接受这个事实般的瞪大了瞳孔,接着怨毒的看向裴宴:“你怎么还活着?你为什么还活着?你明明在一个月前就该死了。”

裴宴微微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竟然还活着?你不该活着的,你活着我怎么成裴宴,我该是裴宴的!我才是裴宴!”吴庸叫嚣,声音里满是怨毒,“如果不是你,我早就离开那个苟延残喘的家了。”

裴宴脑海中突然成型了一个想法,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吴庸。

一个月前,他作为裴宴醒过来的时间节点。吴庸却说该是他成为裴宴,难道曾经或者说上一辈接替裴宴续命的是他?那他前世见到的裴宴到底是裴宴,还是吴庸?

“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还妄想成为裴宴,就你这样的性子,就算成了秦王府的小爷,也是一样让人看不起。”攻人攻心,裴宴再擅长不过。

“你懂什么?”吴庸激动反驳,脖颈处爆发了青筋,可见他愤怒到了极点。“我成了你比你是你更受宠,装乖卖巧偶尔发发脾气,他们还都夸我懂事。张张嘴伸伸手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我不像你都是直接提,我都是让他们送到我手里来的,看他们欢欢喜喜的样子,我简直笑破了肚皮,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愚蠢的人。”

吴庸精神癫狂,说话颠三倒四,裴宴却从中提出了一个令人悲愤的事实。再看向吴庸,裴宴眼里带上了实质的愤怒和厌恶,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竟然作为父王和娘亲的儿子活了一世,他有什么资格得到那些关怀和爱。

“哈哈哈。”吴庸已经压抑太久了,现在他的精神兴奋到了极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倏地收住笑容,表情怨怼眼带狠毒,“长安城都知道他最喜欢裴宴,都知道他最喜欢裴宴,可到分宗的时候,不还是向着长子,最后只给我两成的家产,还一副为我好的样子,我稀罕?说到底不还是看不上我庶出的身份!”

“秦王薨与你有关?”裴宴沉声问道,他眼眶通红,竭尽权力才能控制住双拳不挥出去,如若不是念着事情还没有交代完,他早就动手了。

“既然已经不能为我保驾护航,反而处处控制我,那留着还有什么必要?当然不是我动手的,我就算在畜生也不能背负上弑父的凶名。”吴庸得意大笑,“我不过给别人行了方便,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的命这么值钱,我靠自己也什么都有了哈哈哈!”

“你是畜生吗?”裴宴咬牙,他现在已经确定了,前世他遇到的那个裴宴就是吴庸。原来,原主早因为车误食杏仁丢了性命,两世为人接替他生命的从来都不是他自己。

“谁让他一直对我说教,我这样不是他教导出来的吗?我只是按照他的意愿成人了而已,他却看不起我,他凭什么看不起我?”吴庸激烈反驳,“还想让我去安沂那个病秧子,在东临书院的时候,最看不起我的就是她,让我娶她没门!还说什么我们八字最配,只有跟我在一起她才有活下去的可能,我凭什么管她死活!我巴不得她去死呢。”

啊?裴宴正感伤呢,这时候却不明白了?他看向吴庸,让他……娶安沂?

(本文连载在@晋江文学城,请支持正版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