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说话了?刚刚不说的还挺欢实的嘛?”裴怡华可不管裴宴是怎么想的,按照他的想法,对方起码也会反驳一两句的,毕竟这几天她比他可过分多了,就没在府上用过午膳,有时候晚膳也赶不上的。
“没,我觉得阿姐说的很对。”裴宴压着后槽牙说道。
裴怡华疑惑的看着裴宴,撇了撇嘴到底没有再继续。
关于第二点,裴宴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现在都一把年纪了,事情一桩接一桩,他实在没有闲心跟一个小姑娘学甩鞭子,而且他严重怀疑裴怡华是好为人师的性格,他落到她手里,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就别想清净了。真实缘由当然不能说出来,否则对方恼羞成怒后果可是很可怕的。
“我已经答应了温衡要跟他读书,虽然我非常想和阿姐一块,不过答应人家的事儿在先,我这脑子又不能一分为二,两者兼顾就只能先紧着人家了。”裴宴神色非常认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读书对学习多谨慎重视呢。
听到裴宴有兴趣,裴怡华狂喜,关于他已经答应了人家的事大不了给推了,反正又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他们姐弟俩好不容易才能达成一个合意呢。说起来让弟弟习武这事几乎已经成了裴怡华的执念,这些年来一直都想督促,无奈裴宴一直志不在此,现在杜晨那个松口了她焉能不高兴。
不过裴怡华到底已经不是那个只会发脾气的小姑娘了,他明白弟弟更需要多读书,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去读书了,不管她有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能拦着。
“那你跟着他好好学吧,要是最后连东林书院的摸底测试都过不了,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裴怡华不无遗憾的表示。
裴宴终于松了一口气。
关于第三点就简单多了,在这一点上他们姐弟俩完全是同仇敌忾。
秦王和何侧妃从不掺合他们姐弟俩的争论也好、斗争也好、拌嘴也好都随他们去,这是他们夫妇两个的默契。这世上没有真正的一碗水端平,人心总会在某一个瞬间偏向某一个特定的人,不要去随意揣摩人心,因为结果可能是你最不想看到的。关于父母对子女,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不如放手让他们去,兴许这样会得到预想不到的结果,毕竟就算是少年也有自己处理事情的办法。
晚膳后,裴宴回到了怡乐居,和贺廿说了几句话就上床休息。今日他劳累过度,身上疲乏的厉害,沾枕头就睡过去了。
半夜,长安突然响起了惊雷。冬雷响,异常气象,乃不祥征兆。
裴宴从睡梦中惊醒,不知为何,今天他总有些心神不宁,惊雷一响,他直接坐起了身,浑身仍然在不可抑制的发抖,却已经不记得自己在梦中梦见了什么。
“玄一?”裴宴唤道。
“是,少主有什么吩咐?”玄一现身,还是那一袭黑衣。
“开始审讯吴庸了吗?”裴宴发现他现在还是在乎吴庸,总觉得对方说出什么对他来说至关重要,虽然他并不知道对方会说什么。
“尚没有开始。”玄一脸色有些一言难尽,“少主,他这儿恐怕有些问题。”
玄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怎么回事,他说了什么?”裴宴笑,能够进入东临书院兰苑的学子,脑袋怎么会有问题?
“昨日属下带人控制他的时候,他一语就道明了属下的身份,当时属下还吓了一跳,后来把他关在后院,他甚至对晨溪堂布局十分了解,属下们当时都觉得他中邪了。”玄一说道,“就在刚刚,他竟然叫嚣自己才该是少主您。”
“轰隆,轰隆,”天空响起一声闷雷,沉闷轰鸣。
裴宴有一瞬间是什么都没听见的,他张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在那一瞬间他失声了。
“你说什么?”裴宴垂眸低声问道。
“他说自己才该是您。”玄一又回答,他是完全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的,毕竟他们少主从始至终都好好的呆在秦王府,活蹦乱跳的。而且那个懦弱阴沉的形象哪一点像他们少主了?
裴宴牙齿咬着舌尖,唯恐自己惊呼出声让玄一看出异状,嘴里的腥甜让他作呕,但他还是忍住了。他知道自己现在该淡然一笑,还可以心血来潮立即起身去后院看看那个叫嚣着是他的人,嘲讽一番再回来。
但是内心的恐惧让裴宴连张嘴说话都难,这种恐惧不是对生命的恐惧,而是当一个人拥有一些珍贵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的时候,这时候却有一个人提醒她,这些东西是我的而不是你的,那种绝望几乎让他整个人生失去了意义。
“主子?”玄一还是觉察到了裴宴的情绪波动。
“我没事儿,”裴宴稳住心神,“父王那边怎么说?”
“裴宇天亮之后再去东院,毕竟现在都没有取得进展。”这一晚上两边都没有问出实质性的情报,刑罚还在继续,当他们熬不住的时候秘密就出来了,这并不是一个心急就能成的活儿,依照他们多年的经验,怎么着也得到明儿了。
裴宴点点头。他静坐了片刻,终于还是掀开被子下床,低头说道:“我现在想去见见吴庸。”
“主子?”玄一不解,现在丑正正值半夜,除了他们这些需要守值的侍卫,拱辰巷都在睡梦中,什么时候去见不成非得现在去见,不过玄一现在也发现了裴宴不同,对方虽然低着头,声音也不高,但总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决绝。“属下这就去安排。”
裴宴蹬上靴子,坐在床边儿面无表情的思索着吴庸这个人。
阿章说的他觉察吴庸不对劲是在他醒来的那一天,当时吴庸贵的久了直接在前院昏了过去,之后就开始打听他。这个时间有些对不上,毕竟虽然没有睁眼,但昏迷中他一直对外界有意识的。
如果吴庸身体里住着原主的灵魂,他怎么忍这么久?如果他是原主,一定会第一时间找机会混到秦王跟前把事情说清楚,虽然世人提倡不语怪力乱神,但秦王有多疼自己的儿子原主不会不知道,裴宴不相信他没办法取证秦王,为什么到如今才跳出来?
原主才十三岁,没有经历过风雨,碰见这样的事首先寻父母,再次肯定是想办法换到自己身体里。毕竟说句实话,吴庸,不管是从相貌还是气质,和原主那是不能比的,所以他为什么会决定要原主的性命,他就不怕万一失手他永远变不回原来的样子了吗?
裴宴失笑,他现在在干什么?他现在是绞尽脑汁的去否定吴庸身体里住着的一定不是原主。因为,……对他来说这是最坏的情况了。裴宴一直把现在的生活当作是偷来的幸福,他鸠占鹊巢霸占了别人的一切,原主已经消失是他唯一的安慰,当疑似原主出现,他受到的教育,他的德行,他的一切一切都告诉他不能当做不知道。
他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资格当作不知道?他这段时间非常高兴,他用裴宴这个身份体会到了作为裴延永远都不可能体会到的亲情、友情和其他很多很多。这就够了,秦王和侧妃对他有恩,他如果还恩将仇报,那他成什么了?裴宴一直把温衡当成对头,如果让对方知道他做了这样的事,恐怕真的永远都要矮他一头了,少卿大人的骄傲不允许他那样做。
不过虽然表示自己会大方接受,但也不能吴庸这样说他就这样信。虽然,他经历过类似事情,虽然言不由衷,但他也期望对方确实是裴宴,这样也不错,毕竟他的父王,他的娘亲,他的姐姐和哥哥,都给了他最好的祝福。但还是需要求证,吴庸那句话说的也很有意思,“他本该是裴宴?”
本该吗?
以上,是裴宴决定走这一趟最本质的原因,他压下心底最深沉的恐惧,去确定一个其实他并不想面对的结果。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盼望什么,所以只能什么都不想。
“主子,已经准备好了。”外面传来玄一的声音。
裴宴低声应了一声,走出里间就看到红昭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她哑声唤了一声“爷。”挣扎着这就是要起身。
“不用起了,玄一跟着呢,我一会儿就回来。”裴宴温声说道。
红昭这才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