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詹士?是聚福楼的钟绍荣。”三皇子问道。
太子点头,“三哥也知道他。”
这话说的可就虚了。如今在长安城,竞争最激烈的就是他们俩,都说最了解你的是你的敌人,两位皇子对对方的各方面配置,大到已经表明态度的大臣小到身边的管事恐怕都摸得门儿清。何况钟绍荣可不算是籍籍无名之辈,单是为投诚献出的聚福楼利润就不知道为太子一派拉拢了多少人,贺晋怎么可能不知道。
“聚福楼是我们长安第一大酒楼,他背后的东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贺晋笑着表示,然后又随口问了一句,“他怎么了?”
“倒不是什么大事。过段时间他要娶亲,娶得是宁远伯府的嫡出五姑娘,本来一切都谈妥了,现在肖伯爷要追加聘礼十万两。他觉得苦闷,刚刚公务上又出了点差错,寻我赔罪呢。”太子淡淡说道。
十万两?席上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就是身为皇子,他们平时的分例也极其有限,在内五所的皇子皇女,要没有母妃接济,也只能勉强维持体面。太子三皇子不论,他们已经有自己的来钱门路,毕竟养门客拉拢朝臣都离不开银子,其他没见过世面可不得惊讶。
“好大的口气,他家姑娘难道是金子做的不成?”九皇子嚼着小鱼干义愤填膺。
贺晋皱眉看过去,人立刻就老实了。
“都要把人家姑娘抬回家了,以后为他生儿育女,一辈子操持家务,十万两银子又怎么了?钟家又不是穷户,一百两银子都要东借西借。聚福楼日进斗金,可能略有夸张不过总也差不到哪去,我相信十万两年对他来说不过尔尔。”裴宴插话,他声音不大,语气轻飘,似乎不过是随意之语,细听之下却极有道理。
“我觉得鱼儿说的极其有理,这娶亲娶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宁远伯府临时变卦虽然让人不喜,所提要求对钟家来说却不是过分条件。”贺晋笑着说道,接着又叹了一口气,“宁远伯府这两年的光景可不大好,玄武大街几间铺子不是关门就是被租让出去了,再过几年恐怕真的就完全没落了,宁远伯此举也是无奈,恐怕是想为他独子谋些安定吧。”
“我觉得三哥说的有理。”九皇子向来为三皇子马首是瞻,听他说完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其他皇子也纷纷附和。
说的冠冕堂皇,理由看似充分,却怎么也掩饰不住背后的幸灾乐祸。钟绍荣是太子的人,这十万两要在聚福楼出,就等同于是从太子手里出,这不算是一个小数目,就算是太子,也不是说扔就能扔的。
太子脸色一阵青红,这件事在他看来完全是宁远伯无理,没想到贺晋并着裴宴三两句话把局面扭转了,那是不是说明这件事就算闹大了大部分人也是他们这种想法?贺熙皱眉,现如今正在紧要关头,他不能失了名声。
酒过三巡,气氛到达最热烈处。
裴宴受不了酒气,走出大殿吹风,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看她急急忙忙的像是从外面刚赶回来。他示意红昭往旁边躲躲,然后趁人不注意轻轻跟了上去。
一直到最西边的偏殿,前面的人方才停下,主仆俩赶紧躲在了冬青丛后头。
“姑娘,”小丫鬟带着哭腔“您怎么能这么做?要是贵妃娘娘知道肯定不会放过您,家里老爷和夫人要是知道肯定要心疼的。”
“她本来就没想着放过我,把我千里迢迢从江阴召到长安,就是为了要给三皇子做妾。”俞心惠冷笑一声,“怨不得当初母亲说,如果来了长安最好住进秦王府寻小姑母,不要对大姑母有所期待,我却听信了父亲的说法。我真是悔不当初!”
“姑娘,我们走吧,我们立刻离开长安回到我们江阴去,只要你想走,就是贵妃娘娘也不能硬拦着啊。”
“没用的,山桃。姑母既然敢这样做,祖父和父亲肯定猜到了,就是母亲也有所察觉,但是他们虽然口中说着不愿却都没有阻拦。说到底,姑母是我们俞家的贵人,她在俞家才能走得更远。要是让他们在我和姑母中选一个,他们肯定会选择姑母。”俞心惠心灰意冷。
“那姑娘也不用选择皇上,虽然……但……”叫山桃的侍女说不出后面的话了,世人皆知,皇帝权势滔天,天下尊主,但她们姑娘大好年华,怎可跟一个比自己父亲还大的人做夫妻。
“山桃,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我没有别的出路了,大姑母对三表哥期望甚高,但你看三表哥哪点堪为人君,我要是嫁她为侧妃,一辈子都要在大姑母的阴影下活着了,至于嘉学表哥,他在秦王府本就不受待见,要是因为我再让他和秦王多生枝节,我这辈子都得活在歉疚中,况且他对我无意……
既然大姑母对我有这样的期望,我俞家女不是不嫁帝王以外的男人为妾吗?那我就一步到位好了,现在我也就这点资本了。”俞心惠笑着说道,声音完全失了往日的灵性。
“姑娘,”山桃呜呜咽咽哭出声。
“哭什么,你现在得庆幸你家姑娘还能勾引到世上最尊贵的人,然后祈祷着让他把我的位分提高些。”俞心惠想哭,但眼中无泪。
裴宴看着这一切,听着这一切,带着红昭转身离开。
俞心惠还是走上了老路,只是没想到这么早……
回道侧殿,裴宴心情还没有平复,一直到散席他被裴怡华拉着送客都还没有太反应过来。
洗尘宴后,裴怡华恢复了她去兰陵之前的生活,每日忙着和长安各府千金办诗会赏景色。间或也有帖子请裴宴,不过他和小伙伴们忙着做大事呢,因此都给推了。
“阿裴,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收网啊?”肖章怏怏的问道。男人天生对干一番大事业激情澎湃,但褪去最初的激动,就会发现过程其实并不刺激,而且等待结果太漫长了,对于肖章来说,他最缺乏耐心。
“慌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裴宴摆了摆手,不耐烦的回答。这个问题阿章今天已经问了他好几遍,刚开始他还好好回答,现在完全没好气儿了。
“阿沂,阿沂,你说呢?”肖章又转向安沂。
“我觉得阿裴说的对,”受不了肖章太过靠近,安沂朝裴宴方向挪了挪,直接贴在了裴宴身上,抬头就看到肖章正灼灼的看向他,忙解释道:“阿章,我不是故意的……”
肖章瞥瞥嘴,“不是故意的才最伤人,这就说明潜意识里你都觉得和阿裴最亲近。”
“是啊?我不知道。”安沂惊讶。
裴宴本是看热闹的,没想到还关乎自己,“两位多大了?”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讨论你和我好,我和他好。
“钟绍荣今早把银子抬到伯府了?”裴宴把话题拉回来。
“是啊,大张旗鼓的抬过去的,明明就是几张银票的事,偏偏弄得那么复杂。现在满长安城的人都知道我宁远伯府嫁姑娘生收了十万两白银,背后议论纷纷。我爹被我祖母拉去正院好好教训了一顿,我娘好像也不高兴。”肖章苦着脸道。
“伯父是个能承事的。”裴宴赞了一句。
“嗯。”安沂点头表示认同。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钟绍荣对五姑娘不忠、德行有亏已经是确定的事情,他们也已经掌握了证据。如果肖伯爷对阿章祖母和娘亲解释清楚,她们不会不理解,但为了达到效果,他愣是一句话都没和府上女眷说,想来也是担心她们伤心吧。
“如今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已经处于上风,但落棋不能心急,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前期准备必不可少。不要心急……”裴宴笑了笑。
肖章点点头,看裴宴的眼神却透着疑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阿裴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总是不疾不徐,说话有条有理让人信服。他爹说假以时日阿裴会变成像秦王那样的人物,之前他觉得不可能,现在却觉得如果阿裴收起笑容,说话办事时眼神下睨,真的和秦王一般不二。
“怎么了?”裴宴不明所以,端起茶杯,“怎么这么看着我?”
“总觉得阿裴你最近变化很大。”
裴宴呷茶的动作一顿,接着吐出茶叶,“人总得学着长大不是,难不成,我有了变化咱们就做不成好兄弟了。”
“说什么呢!咱们可是在关公面前结拜喝过酒的兄弟,一辈子都不能反目的那种。”肖章立刻反驳,语气激动。
“哈哈哈,你说的有理。”裴宴忍俊不禁,他们确实有过那样的时候。
“子旻兄又回到了书院,他不是你的陪读吗,怎么何老爷对他管得这么严?”肖章无聊中想起了何子旻。他们身边兄弟不少,时常在一块的也就他们五个,顾承宇不提了,何子旻则可经常和他们待在一块,现在离开让人怪不习惯的。五人叽叽喳喳,三人虽然也能聊起来,但到底少了这么点儿意思。
听肖章又旧话重提,裴宴一眼看过去:“是不是无聊,无聊就去那边陪十三练字,练习惯就不觉得无聊了,读书就读个寂寞孤独,等适应了就能出成绩了,到时候给肖伯父一个惊喜,不比闲着强!”
这是裴宴以一个过来人的角度给后辈们传递经验,苦读十年可不是说说而已,三更灯火,深夜寂静,只有把书本上的变成自己的才算是学了,在求学的这条道上从来都没有捷径但却有方法。
“阿裴!”肖章哀嚎。最近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阿裴热衷拉着他们几个读书练字,偏他自己不动,跟个大爷似的往罗汉榻上一窝,笑眯眯的看着他们。等他们哼哧哼哧练完一张字,他还要检查然后像模像样的点评,然后批的一文不是,提出改正意见却十分有道理,让人不能反驳。
“阿沂为什么不去?”肖章指着安沂。
“等你的字赶上阿沂,你也可以不练。”裴宴笑眯眯的说道。
肖章蔫蔫儿的去那边陪贺廿了。肖章性子活泼大大气,虽然有时候会缺根筋,却是顶好相处的人。就是面对不喜说话的贺廿,他也能聊起来,虽然话题拿不出手,不过能让贺廿多说点话裴宴就知足了。
裴宴笑着收回了眼神。
“最近宫里十分热闹,你怎么没进宫看看?”安沂随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