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从前在行人司当差,这些不上台面的勾斗甩锅是他玩惯的。
这时候看谢永终于明白过来,也省了气力,也愿意多说几句拨灯芯子的敞亮话,“我们辛辛苦苦走这一趟是为自己,所以得先保好自己这条命。朝堂上大佬们斗来斗去,和咱们这些小喽啰不相干,可从余得水的嘴里一定要挖出干的……”
四周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却看不清面孔。谢永好像犹疑了一会儿,又好像是试探,“万一传出去,说咱们草菅人命……”
周秉一脚踏上前,青蓝色曳撒的下摆动了一下,笔直褶皱上走的银线像水一样显露在光影下,“尽量留一口~活气,有事我担着。只要你问出余得水为什么要聚众闹事,问出他和净土宗到底有什么瓜葛,这趟差事就算办完了……”
只要坐实余得水谋逆,就和地方上的关系不大,到时候自然会有朝中人接手。
谢永心领神会,小声地建议,“这人多半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一丁点小把式根本奈何不了他。对付这种顽固,司里自有一套刑罚,最是不留痕迹。就算犯人的骨头再硬,只要不是一心求死,都会乖乖承认自己的罪行。”
周秉一抬手表示默许,想了一下又低声吩咐了几句。
县衙外头隐约传来头道鼓,一直贴在墙边当闲人的纪宏脚站累了,又不好意思一个人提早出去,这时候就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我还没见过司里刑求犯人呢,你见过吗?”
周秉看他一脸期翼的样子,实在不好意思泼冷水。
谢永按照吩咐周秉的吩咐,并没有继续动余得水,而是拉了另一个犯人过来。
那人三十多岁,个头不高瘦得厉害,似乎很局促。被人从后头狠踹了一脚,轰地一声地拍在地上。
一个番子上前把瘦子的手脚用麻绳扎好,另一个番子就将老早准备好的黄色桑皮纸贴在犯人脸上,然后将嘴里含着的烧刀子喷一口在纸上。
朝犯人脸上喷酒很有技术含量,需要使劲喷出一阵细雾,桑皮纸才能受潮发软贴服在脸上。
紧接着施刑的番子将第二张桑皮纸盖在犯人脸上,再喷一口酒,如法炮制。在给犯人贴桑皮纸的时候,还会低低念叨“一贴加你九品官,升官又发财”。
直到五张叠完,受刑之人双腿乱蹬,眼见是出气多进气少。
谢永上前将那五张半干的纸叠在一起一揭而下,人犯已经面色青白险些活活窒息而死。那桑皮纸凹凸分明,犹如戏台上“跳加官”的面具,依旧保留着受刑时的可怖形状。
谢永回头解释了一句,“这还算好的,至多七张桑皮纸就可以要他的命。有些难缠的,就要多费些时日。”
想来是自己精熟的业务,谢永说起来竟有一点眉飞色舞的味道,“我见过一个蛮横的江洋大盗,落到司里弟兄的手里。死活不肯招认赃物的下落,最后总共用了九张才吐露实情……”
这种刑罚名叫“贴加官”,就是外界俗称的加官进爵,仅用薄薄的几张纸就能令人生不如死。
纪宏看得毛骨悚然,终于彻底明白锦衣卫恶名昭昭的由来了。
相反余得水这个正主出乎意料地沉得住气,眼睁睁地看着同伙在面前差一点就死翘掉,脸上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直到番子们进来将人抬出去的时候,他才恨恨地啐了一句,“狗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