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女人像是被什么附了体,将怒未怒地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然后……随手抓起桌上的扫尘劈头盖脸地打过来。
那扫尘看着轻飘飘的,却是成年马尾毛所制,打在人身上又刺又痛,像是刚劈开的细竹篾条,带着细韧的毛刺。
一道紧着一道……丝丝缕缕地、火辣辣的痛。
只要不是一味的沉默回避就好。
周秉故意跳着脚闪躲,身上痛,心里却诡异地快活。
昨晚那样鲜嫩嫩活泼泼的人又重现在眼前,他不怕这个女人闹,闹得越狠越好。
他怕的是这个女人心同死水,视他为路边的草芥泥狗,一个转身就再不肯回头。
但是打着打着,周秉就觉得吃不住了。
对方的拳脚生风,招招式式都有模有样,根本就不是乡下姑娘仗着力气大能使出来的野把式。
周秉的手脚是木的,脑子是懵的,但却不敢真的出手伤人,只一味的后退腾挪。偏屋子狭小,只一个旋身,屋子中央用作隔断的落地多宝格就危险地晃悠了几下。
周秉一把扶住多宝格,刚向后下腰还来不及转身,迎头就是劈头盖脸的凛冽风声。
他狼狈地向前一窜,伸出的右小腿被狠狠一扫,只听极细极轻地咔嚓一声,脚踝上突出的一块小骨头微微一麻,立刻就变得不是自己的了……
再打下去要出人命的,周秉抽冷气抱着小腿想发回狠。
一个大男人被老婆打得满屋子乱窜,成何体统?
他心里想着怎么也要挣回两分脸面,正虚张声势的给自个鼓劲儿,却一眼看见谭五月忽然无声无息地住了手脚。
一张净白的面皮上是黑漆漆的眼睛,眼眶子往上的眼皮儿全红了,里头是不能错认的水痕……
那样固执得近乎决绝的女子,忽然有这样脆弱的情态……
周秉的心口像让被铁锤狠狠砸了一下,瞬间就僵住了。他哪受得了这样啊,简直就跟剜他心似的!他再次不敢动不敢说话,直挺挺地站着,身上是麻酥入骨的酸涩。
暗夜里不知什么地方传来鼓点儿的铿锵声,约莫是前门有办喜事的人家在搭台子唱戏,一道声腔忽如遏云高拨。
“情已沾了肺腑,意已惹了肝肠……”
谭五月与平日的寡言懦懦迥然不同,腰节异常挺拨,仿佛没有什么能摧垮。夜风轻拂着朴素的蓝色布裙,她靠在窗边昂着头一动不动,好半天之后周秉才知道她在忍着泪水。
“你别哭……”
周秉肺腑里火烧火燎着,像被天罗地网密密地罩住。他刚吐了几个字,谭五月就背对着做了一个干脆利落的手势。手臂微微抬起,掌心朝外。
那是一个不容错认的拒绝姿态。
谭五月的声音依旧低柔,甚至还带着她与生俱来的敦厚迟缓。
“我……的的确确没有身孕,也用不着拿这件事哄骗你。我说的是真的,之所以跟着老太太到京城来,就是想亲眼看看自己到底嫁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连头都没回,吐词却渐渐清晰起来,“你用不着内疚,也不用勉强自己。你另喜欢谁,以后愿意和谁过日子都不是你的错。可能咱俩真的不合适,月老牵红线的时候打了瞌睡。”
窗外的小虫嘈嘈切切,女人克制一般地低语了一句。
“好在……我及时悟过来了,我过不去心上的这道坎,哪怕和你过得再久都是强求……”
作者有话要说:再多的不得以,在我看来都是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