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了高丽纸的槅窗前,谭五月的身形像一道剪影。是清晰的,明亮的,勃勃的,还没有被生活的种种不如意充斥……也让人再也舍不得撇下。
“你别怕!”
周秉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很想上前拥住她,语气蕴籍只差掏心掏肺,“你就安安稳稳的待在我身边,你是我正经抬进门的结发妻,我娘做不了我的主,你也别听她胡诌。以后……咱俩好好的过日子,我会把你放在心上。”
明明是重之又重的承诺,此时听起来却是十分的浅薄。
谭五月迟滞地抬头,是一种淡漠甚至刺痛的姿态,笨拙地呐呐,“可……今儿早上来的那位康郡主说,外头有一位高门大户的好姑娘在等着你去娶。你既然撩拨了别人,总得给别人一个交代吧!”
这话尾里隐隐有一股辛辣讥讽的味道,实在不像谭五月这种性情敦厚的女子能说出口的。
周秉认真审视着,眼里有一缕从未见过的冷漠寒光。
“让人有求必应的是观音菩萨,我只是个凡人,没本事去了别人的心愿。我再没有廉耻,也不会故意去撩拨未成婚的姑娘。我只能管着自己,管不了别人。”
窗外有水银一样溶溶的月光,谭五月似乎把话听进去了。
低了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周秉自忖并不是一个嘴拙的人,但面对着这样的谭五月还是感到一阵无力。就像锤不扁煮不烂的铁豌豆,在热水里煮的再久也不能入味。放在嘴里一咬,还乱七八糟的磕牙。
他试着打了个比方,简单描述一下京城光鲜背后的隐晦和污浊。
“这件事说起来不算复杂,完全是有不怀好意的人在中间牵线搭桥,才弄成了如今这幅不上不下的鬼样子。我看那荣寿公主原本没什么另外的意思,就是康郡主在中间不予余力的撺掇。
她的名声不是很好,就像咱们江州乡下拉生意的皮条客。两边哄骗,两边拿钱。
也有高门出身的子弟不学好,在香会或是外头看中了哪家俊俏的小媳妇儿小寡妇,就托她悄悄过去说项。事情一成,康郡主就可以收取大笔的好处。很多知道底细的都不耻她的所为,偏我娘还跟她走得近……”
其实现在的康郡主名声还不错,名声彻底败坏还在几年之后,但周秉不介意这时候往她身上泼几瓢脏水。
周秉的那一眼强横而狠厉,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割人。
由不得他暗暗搓火。
当初……若是没有康郡主和陈文敬这对夫妻为了私利,两面三刀的在中间扇阴风搓鬼火,他和谭五月也不会好好的夫妻不做如同陌路。这里头自然还有别的原因,但周秉心高,把自己的轻信和自作聪明的愚蠢排在了第二位。
谭五月又在发愣,神思不知散到了何处去。
这女子奇怪地很,一会儿呆笨,一会儿又犀利得很。
周秉心口却鼓鼓胀胀的痛,为自个身上难得的际遇。他不知老天爷为什么让他受鞭骨刨棺的奇耻大辱,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让他重活一世,还带着前世不灭的记忆?
难不成是自己喝的这份孟婆汤掺了水?
这口闷气不知找谁去发才合适,周秉委委屈屈地看了一会儿人,起身坐在谭五月身旁,说着自己从来不屑说不屑听的温柔话,“我会对你好,捧在手心儿的好。”过了一会有些惴惴地问,“你……到底有没有身孕?”
话一出口,他就敏锐地知道又犯了蠢。
态度已经稍稍软和的谭五月猛地冷了脸,拒人千里地昂着头,嘴唇哆嗦着,眼里甚至有若隐若现的怨毒。
“你们……实在是太欺负人了,我虽然家世不好,可也是娘生父养的,由不得你们乱作践。只管把休书拿来,你愿意娶外头的□□,还是愿意娶皇帝的亲妹子,都随你高兴……”
谭五月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地使手段,她说的是真的。
周秉知道她会错了意,一时间词穷。像大漠上挺拔玉树那么沉稳的一个人,慌了神一般,惶恐的想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