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一张雪白脸上的泪水如同滚珠一样落了下来,虽然悲伤难抑却给人一种梨花带雨的凄凉。好半天才缓了一口气,仍旧断断续续地无声抽噎。
“从前读话本,看到世人都恨杨贵妃貂蝉之类的女流,今日才知道世人皆愚。当年……要不是你把我主动推给周秉那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让他当了明面上的挡箭牌,你家里那位尊贵无比的郡主娘娘怎么会那般好心留我一条贱命到今天?”
意思是我固然有错,其错的起因却在你。
被揭破老底的陈文敬面上就不由有些讪讪。
认真说起来当年的事儿他也有做的不地道的地方,但这么多年的膈应和不甘不是几句话就能消散的。
他长叹了一口气,盯着灯上的一点缠枝雕
花重新硬了心肠。
“我家那位的醋性虽有些大,但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只要我好生与她苦求,再等个一年半载她必定会应允你进门。谁知道你转头就跟了周秉那个混账东西为妾,让我在几个知晓前由的至交面前好一番没脸。”
毕竟是曾经放在心坎上的女人,爱恨纠缠都已经是过去。
陈文敬心旌摇荡一番过后渐渐冷静下来,皱着眉头问,“这些都是烂谷子沉缸底的旧事了,如今再来翻有什么意思。你费这么大周折见我,难道……是已经听说新皇准备跟周秉他好好清算旧账了?”
最担心的事,竟然成了事实。
庾湘兰手指蓦地攥紧,不由颤声问,“周秉……是深受先帝宠爱信重的臣子,新皇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非要把事情办得如此决绝?”
陈文敬冷笑一声满脸傲然,再也掩饰不住幸灾乐祸。
“这些年周秉就是先皇跟前的一条恶狗,无论对着谁都敢上前吠吠几声。在民间的名声烂成什么样子,你恐怕也听说了多半。先皇在世的时候谁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可如今……先皇已经成了先皇,再也无人不分青红皂白地下死力护着他了。“
陈文敬眉眼低垂,“更何况现如今周秉已经暴毙,身亡成了死人,从前那些被他害过欺负过的朝臣趁此群起而攻之,不过是顺应世事罢了。纵然吃不了他的肉喝不了他的血解恨,那朝他的尸身上吐几口唾沫也是快意的!”
世人皆尊死者为大,周秉生前身为正三品行人司司正,因为种种缘由颇受先皇信任和器重,这人在先皇在位的二十余年里可谓是风头无两。
有人私底下传说,朝中的一品二品大员和一些宗室皇亲虽然尊贵无比,但他们的面子有时候还不如周秉这个天子近臣的只言片语来得顶用。
行人司设司正一人,下设左、右司副,另设行人三百四十五人,每年都会甄选十数人在宫中任行走。
先皇登基后定均以新科进士充任,升品秩,掌传旨册封等事。凡颁行诏敕、册封宗室、抚谕四方、征聘贤才,及赏赐、慰问、赈济、军务、祭祀,则遣其行人出使,是一个位卑但权极重的职能部门。
庾湘兰虽然碍于身份低微不
能结交顶级显贵门阀的命妇,但是这么多年也算是有些历练,最起码的政事敏感还是有的。
周秉正值盛年却死得突然,半夜三更被一群太监草草送回来,连个像样的官方说法都没有。尸身匆忙运回府内就收敛设置灵堂,一晃小半个月过去竟然没有一个交好的朝臣过来吊唁。
庾湘兰就敏锐地知道有些事恐怕早就不在控制之内了。
然后就是周家视为庇护的皇帝也突然薨逝,转眼间朝堂内外就改换了新面孔……
庾湘兰低低哭了几声,心思飞速转了几下,抬头哽咽,“上头的事我也不懂,周秉素来执拗也不是听人劝的性子,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也算是咎由自取。可是我膝下的晖哥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周家若是落到抄家灭族的地步,那他……”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