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负责”(“你为什么不自尽?”...)

――真正要发挥书文的力量,还是要写,写出来!用你的笔,用你的本命法宝,写出来!

――每书写一次,就是证道一次。观想书文只是第一步,你要重复写上无数遍,才能真正吃透这个字,也才能离大道更近一步。

“是这样吗?”她喃喃回答,恍惚有点心虚和惭愧,像个学生那样垂头,“对不起,我不该偷懒。”

卢桁有点糊涂:“乘月?”

云乘月已经深吸一口气,并将那口气沉下,一直沉到丹田。用毛笔写字,她会,但用剑怎么写?剑有锋无毫,握持方式也和笔截然不同,写出来的字能一样吗?

――观察,凝神!

――真正的书写者,以天地为纸,以胸中真意为墨,天下无物不可书,何必囿于笔头?

云乘月闭上眼。

她的意识下沉,但对四周环境的感知力却在提升。世界远去了,人们的碎语远去了,一直涌动的担忧和自责也远去了。

天地,为纸。

胸中真意,为墨。

一次书写,就是一次证道。

她手中有什么,什么就是她的笔。人的意愿,怎么能被物质所限?

她握住剑柄,睁开眼。这一次,两枚书文没有出现。它们都回到了她眉心识海中,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天空中,巨大的“祀”字俯视着她。两道“触须”一黑一红,宛如一道嘲讽的微笑。

云乘月凝望着这道微笑,心中有一点怒意,如星火亮起。掠夺别人的生命,很高兴吗?践踏别人的生活,很得意吗?残忍的自私,是一件理直气壮的事吗?

她剑尖平稳如秋水,指向那道微笑。

“杀人者,人恒杀之。”她胸中燃烧着一股冰冷的怒意,“我们都要有这样的觉悟。”

刹那间,云老太爷的神情又跳了跳。这回他神色波动有些大,惹来聂七一瞥,也让他的长子、长媳关切道:“爹,您怎么了?”

云老太爷是场上唯一坐在太师椅上的人。他没有说话,眼睛紧紧盯着那道剑光,长满老人斑的手猛地握紧扶手,紫色的血管突出得可怕――他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预感到了,却无力阻止。

因为那剑尖在半空轻轻一抖,已经划出明亮的笔画。

“生”字――向死而生的生。

“光”字――吾心自光明的光。

天生万物,何物不逐光?万物皆逐光!

两枚书文本就同属光明大道,同出一脉、相辅相成;此时,它们又被同一支“笔”,以同样的灵力、同样的心境,流畅地书写而出,更如水□□织,清辉大盛!

“嗬!”卢桁抚手赞叹,眼睛发亮,“好字,好气魄,好天资!吾儿大才!”

清辉映亮云乘月的眼睛,映亮旁人惊艳的目光,也映亮老太爷铁青的脸。

玉清剑,再斩!

――轰!

顷刻间,那道嘲讽的微笑破碎了,连天上横亘的“祀”字也像微微一颤。

空中的两根“触须”摇摇晃晃,开始消散,不断化为粉末。

也在这时,老太爷抓紧扶手,猛然呕出一大口血!

“爹?!”

“老太爷!”

“这是怎么了!”

人群里,却也传来惊喜的呼声:“阿容,阿容,你醒了!你有没有事,还痛不痛?”

云乘月横剑身前,望着这一幕。四周灰雾缓缓褪去,畏惧又忌惮。

她看向人群。

人们不觉分流。

她于是看清了,云三夫人正抱着云三小姐,泪流不止,后者满脸痛色尚未收起,目光迷茫,显得有些呆呆的。

云乘月走上前,无视了三夫人误解的惊叫,用剑尖一挑三小姐的腰带。

啪嗒――

一枚颜色灰败的玉佩落在地上,摔出一道缺口。

云乘月了然:“原来是用它下咒。云三,这是谁给你的?”

云三小姐还没完全清醒,呆呆地看着她,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出一句:“我真嫉妒你。云二,你怎么就没死呢?”

“阿容,嘘!!”云三夫人紧张地捂住她的嘴。

云乘月拧眉:“玉佩谁给的?”

云三小姐挣脱母亲的手,目光迷离,尖声一笑:“你嫉妒我呀?这宝贝凭什么给你,就该是我的,我拿了就是我的了!”

云三夫人吓得扑上去,死命按住她。云三爷站在一边,脸色却已经变了;他已经想明白了一些事。

云乘月一怔:“给我的?”

没见过啊。她正思索,却忽然被卢桁拉到身后。她抬起头,只看见老人花白的、一丝不苟的后脑勺,还有他刚硬的脊背。

“你说这玉佩本来是给乘月的?”老人的声音冷硬到了极点,一个字一个字都像钉子,“是谁给的?”

云乘月听出了他声音中的怒火。她探过头,发现云家的人也很迷茫,又见聂七爷带着讽笑,正冷冷地望着某个方向。

是云家老太爷。

云乘月想起了刚才那两道“触须”。

“哦,”她恍然,“原来加害方的‘触须’要偏红色,那就好分辨了,我记住了。”

她又看着老太爷,很仔细地看了他一会儿,摇摇头:“原来凶手是你啊。看来三房的刘先生,也是听你的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

云府的人不了解“祀”字的事,却都知道二小姐在府里找凶手。他们茫然地想:凶手是老太爷?不可能吧,谁会谋害自己的亲孙女?二小姐可是二房仅剩的血脉了。

卢桁、聂七则两件事都知情。卢桁又震惊又愤怒又疑惑,聂七爷却是有些微妙地眯起眼――他反而很明白云老太爷的做事缘由。如果换了他,他暗想,他会不会做出一样的事?

云大夫人扶着老太爷,也僵住了。她的目光落在地面的玉上。与此同时,她清晰地感觉到,手里搀扶的公爹在不断颤抖。她离得近,甚至能听见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那枚玉佩是,那枚玉佩难道不是今早才送到二娘院子里……云大夫人的眼睛越瞪越大。她的丈夫在另一边扶着父亲,还一迭声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肯定搞错了!”

满院死寂。

直到云乘月平静道:“为什么杀我?”

老太爷没吭声。

云乘月猜测:“难道我的生身父亲不是你的亲生孩子?”

“……胡扯!”老太爷咳了两声。

“那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