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薛无晦(晚安云乘月...)

薛无晦立即皱眉,声音里不觉流露一分狠戾:“若非岁星网在上头,我何至于躲躲藏藏?荧惑星官也不过是洞真境后期,那藏在暗处不露面的人比他还差一些。”

他有什么好怕的!

他弯下腰,逼近她的视线:“云乘月,勿要将这些人与朕相提并论。”

“哦,好的。”

洞真境是什么境界?云乘月不明所以,却懂得严肃点头:“嗯,说得对。”

“我明白你最厉害。所以,最厉害的薛无晦,我今天能抱着你的头睡觉吗?”

帝王神情冷厉,阴郁地审视着她。

他此时离她很近,近得能数清她的睫毛。

而她就这么看着他,眼神安宁澄澈,还带着一点笑意。

……他忽然有点莫名心烦。

薛无晦垂下眼,不想看她,却又猝不及防撞见了她的手――她还是拉着他的衣袖,皮肤是一种健康的莹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令人想起花瓣的纹路。

他抿起唇,心中那淡淡的烦躁又加重了。

他不想答应她,否则她今后岂非没完没了?

可一张口,他却听见自己说:“仅此一次,没有下回。”

他立即闭嘴。

对他的话,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却弯起眼睛。她缩回手,将那颗头颅抱住,又将之贴在了脸颊旁,轻轻蹭了蹭。

他抿着唇角,望着这一幕。这一刻,他感到了一种深切的困惑:她一直说的香气究竟是什么,其实他也满腹疑窦。退一步说,再是有香气,那也还是狰狞丑陋的东西吧?不该令人心生厌恶、巴不得看都不看?

可她这心满意足的样子,却像是贴着世上最珍贵的珍宝。

她还轻声问:“你明天早上能叫我起床吗?如果太晚,有人来找,发现我不在,可能会有些麻烦。”

他不说话,只盯着她。他在想,为什么会有这么古怪的姑娘?她似乎总是想做什么就做,想说什么就说,情绪清澈单纯得一眼能见底,却又自有一套条理,还有从容的计划。

她究竟在想什么?

只在这一刻,薛无晦突然希望她能继续看着自己。他希望她能继续睁着这双清澈明润的眼睛,将一切情绪继续坦坦荡荡地呈现在他眼前。

但她已经闭上了眼,唇边还带着笑。

“晚安,薛无晦。”

他又等了一会儿,皱着眉、冷着脸,期望她会感到不安、瑟缩,于是再度睁开眼。但她没有。

因为她很快就睡着了。

薛无晦伸出手,想推她,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悬在她上方,终究没有落下。

他只是望着她。

望着望着,不知不觉,帝王的神情变得怔怔的。他盯着她,又盯着那颗枯萎的头颅――他仅存的身体。

他现在是灵魂,而灵魂没有知觉,一点都没有。再强大的力量也不可能让灵魂拥有一丝一毫的知觉。

可,他生前的头颅是他的寄魂之物,所以……通过这颗头颅,他仍能拥有一些真实的、活着的感受。

他其实早就忘记了这件事。千年以来,他带着仅存的头颅沉睡于青铜悬棺中,满心只有恨意和戾气,无暇他顾。

时间过得太久了。久到他已经忘了……

薛无晦沉默地抬起手。他想碰她的脸,却又停下;片刻后,他收回手,只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颊。

他还是怔怔的,有些恍惚地想:时间太久了。久到他已经忘了,活人肌肤的温度、触感,原来是这样。

他站了很久。

最后,他侧坐到了床榻边,继续凝视着她。

他什么都没做,只就这样看着她。

又过了很久,他才化为黑雾消散。

地宫里空空荡荡。长明灯灭了,带来安稳的黑暗,恰如一个甜美的梦。

“……晚安,云乘月。”

……

云府外,某一灯光暗处。

荧惑星官坐在细细的栏杆上,垂着一条腿,百无聊赖地晃着。

栏杆背后,站着一名老者。他背着手,正专注地看着云府的方向。

他看着那孩子走进云府,看着黑沉沉的大门关闭,遮去了她的背影。

“卢老头,你真不现身?”荧惑星官嘲笑道,“连聂家的事都让我去当恶人。怎么,你还怕见到她不成?”

老人沉默良久,刚直清瘦的肩略垮下来。他的头也垂下了。

“……古人说近乡情怯,想不到,近人也会情怯。”

老人自嘲地摇摇头,苦涩道:“一想到当年幼薇的事,老夫的确……有些不敢面对她的孩子。”

虞寄风好奇地问:“你竟然也会害怕?那怎么办,你就不管她了?啧啧,那什么云家、聂家,可都是一个个成精的狐狸,说不定正商量着怎么害她……”

“他们敢!!”

老人倏然抬头,厉声喝道。

虞寄风掏掏耳朵,一脸不出所料的笑容:“你跟我嚷嚷有什么用?”

卢姓老人的气势,陡然又跌落了。

“我……”他竟有点期期艾艾,“我先在这城里待着,暗中护着她。等有机会……”

虞寄风大笑起来。

他笑得太厉害,直接从栏杆上滚了下去。

“……有趣有趣!真没想到,前任四象星官、当代碑刻第一人的卢桁老头儿,也会有这幅情态!”

谁想得到?

就像也没有谁想到,那云府里无声无息逝去的先二夫人,曾是这位老人视如亲女的弟子。毕竟……那位夫人空有书文见识,却毫无修为,也从来没提过她的来历出身。

卢桁本来很生气,渐渐却沉默了。他垂头不语,片刻后大袖一拂,整个人消失在原地。

唯有荧惑星官留在原地,仍在肆无忌惮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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