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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国霖专程差家人送来一封书信,说广州城内各大小衙门的文武官员形同傀儡,无论大事小事全得听洋人的,连在大小街巷里巡街的都是洋兵。他现在是举步维艰,夜不能寐,早已萌生退意,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又不敢上折告病,所以想请云木兄和老弟你帮着拿个主意。”

江国霖乃四川大竹人氏,不但是四川同乡,跟段大章也是同年,都是道光十八中的进士。出任过顺天乡试同考官,做过江南主考、国史馆协修、庶吉士教习,曾外放湖北做过一任学政,再后来一直在广东为官,所以韩秀峰从未见过他,更不会有什么交情。

想到广州被洋人攻占时江国霖官居广东布政使,并且跟广东巡抚柏贵一样被洋人逮了个正着,现如今一样成了洋人的傀儡,韩秀峰暗叹口气,停住脚步问:“云木兄,这事您怎么看?”

卓橒愣了愣,无奈地说:“身为疆吏,守土有责,他江国霖失事在前,苟且在后。古人云‘身死事小,失节事大’,我以为他这布政使做不了几天,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

难得有个同乡能做上布政使,吉云飞真不想看到江国霖丢官甚至被究办,禁不住道:“志行,云木兄,据我所知江国霖在广东的官声不错,他治琼时,礼贤下士,奖励耕织,警戒游惰,提倡亲友睦邻,化息讼争,兴办学校舍以明礼。甚至亲到琼台书院讲学,并筹款设奖鼓励勤奋师生,琼州因此好学之风日盛。

在按察使任上,夙夜匪懈,案头公文,日有数尺,皆一一过目,细心审阅。他明知两广盐政糜烂,加以整饬会得罪人,但依然严格缉私,肃贪倡廉,命下属令必果行,严禁推诿拖拉,两广盐场才得以整顿!”

“博文兄,您说的这些我信,可我相信又有何用?事已至此,只能怨他运气不好,遇上了洋人。且不说他这个布政使,就连柏贵在皇上心里都已经不再是广东巡抚。要不是担心激怒洋人,朝廷早将他革职逮问了。”

韩秀峰顿了顿,想想又苦笑道:“博文兄,何况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个个都说‘为官乐’,那是因为想做个好官并不难。就像您刚才所说,到任之后礼贤下士,奖励耕织,提倡亲友睦邻,化息讼争,兴学以倡教化,再多多少少捐点俸银资助学子或修桥铺路那就是一个好官,卸任时几顶万民伞一定是少不了的。

可现在呢,有些地方闹长毛,有些地方闹捻匪,有些地方闹教匪,两广、闽浙、两江、直隶和黑龙江不但有贼匪作乱,还要跟英、佛、咪、俄等国的洋人周旋,想做太平官没那么容易!”

卓橒不禁叹道:“博文兄,志行这话说得在理,现在这官真是越来越难做。”

一直在后头小心翼翼作陪的任禾,突然意识到韩秀峰这番话既是说给吉云飞听的,一样可能是说给他听的。毕竟相比吉云飞,他任禾更醉心仕途。

正寻思他要是外放为官,遇到长毛到时候咋办,遇着洋人到时候又该何去何从,韩秀峰突然话锋一转,指着前面那座残破的寺院道:“二位,这便是南苑所有皇家道观中最为尊贵的德寿寺。”

“最为尊贵?”见德寿寺破成那样,卓橒将信将疑。

“最为尊贵!”

韩秀峰微微点点头,不无感慨地介绍道:“这德寿寺是顺治爷修葺旧宫时一并兴建的,据说跟顺治爷倾心礼佛有极大关系,这事是真是假暂且不论。但就是在这儿,顺治爷和康熙爷先后召见过西藏五世达赖和六世班禅,是为国家之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