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没有前期投入的负担。只要收购价在每担二两以上,她就能赚钱。
而在印度原棉减产的阴云笼罩下,价格要回到每担二两,几乎不可能。
林玉婵跑到英国领事馆,给可怜的印度孩子捐款十两银子,然后在人和酒家包了个大厢房,请了当红的弹词先生,请博雅所有雇工员工大吃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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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后悔,今天的价格是每担五两银子。我不该提前卖掉的……”
义兴茶馆雅间里,林玉婵咬着筷子头,祥林嫂似的一遍遍哀叹,嘴角却始终上扬,挂着满足的笑意。
苏敏官拨弄她手里的筷子,很配合地安慰:“你已经赚三千两啦,阿妹,知足常乐。”
“我真傻,真的,我本可以等到今天再卖……嘻嘻嘻……”
“好啦,买定离手,以后不要再去看价格。你已经获利两倍了……”
“我后悔……”
苏敏官站起身,客客气气说:“船运繁忙,我还有事。”
她赶紧拉他衣角,乖巧笑道:“我就是想听你讲话,没听够嘛。”
小姑娘春风得意,光彩照人,头发乌溜溜梳得顺,眼中带着少见的甜腻。
他脸上泛红云,生硬问:“听我讲什么?”
“就你方才那最后一句,再多说两遍……”
“船运繁忙,我还有事?”
“不不,前面那句。”
苏敏官脸色一黑,无奈摇摇头,俯首在她耳畔,告诉她:
“你赚了三千两。获利两倍。两倍利润。好犀利。林姑娘,佩服佩服,恭喜发财,两倍利润哦……”
他面上古井无波,说话却故意压低嗓门,带了轻轻的气音,吹在她耳边,如鹊羽轻拂,缠绵悱恻,浓郁而炽烈。
只一两句,就听得她浑身舒畅,笑意浓浓,连连点头。
“诶嘿嘿,过奖……”
就是要好听的声音夸她!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把她这段日子的辛苦狠狠补回来!
不过再听三四句,她就有点脸热,被他的声音传染了燥意。
“好了,可以了……”
苏敏官声音更低,拢过她后脑,嘴唇几乎贴着她耳廓,轻声呢喃:
“阿妹,你很棒,真给我们广东人长脸。阿妹……你好白。”
她骤然浑身滚烫,从耳畔到后背好像过电,手头的筷子吧嗒掉地上。
“不是让你说这个……”
“阿妹,你很久没亲我了,我快忘记那滋味了。”
“……”
“阿妹……”
“听、听够了……”
“我还没说够。阿妹,我昨天晚上梦见你,猜猜我跟你在做什么?”
一字字吐得纯真而欲念。她彻底缴械投降,被他无处不在的气息裹得快窒息,捂住热腾腾的脸,后背轻轻颤抖着,细声哀告:“不讲了……”
他哪里学的,那么一本正经,说那么羞耻的话!
从指缝里偷偷往外看,苏敏官带着浓浓报复意味的坏笑,嚣张地和她对视。
她赶紧并拢手指,悔不当初。
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一个变态!
听得苏敏官轻声微笑,语气如常,澄清:“没骗你。真的梦见了。你在教我测量棉花的纤维长度。我做不对,你拿卡尺打我的手。”
林玉婵:“……”
可见她这阵子走火入魔,在他眼里已经堕落成什么形象了。
飘也飘过了。她讪讪笑着,把剩下的茶喝光,慢慢沉下心态,拉拉苏敏官手指。
“我有话和你讲。有空吗?”
苏敏官悄悄勾她手心,推开门,穿堂过室,来到义兴后身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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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一段码头,原先分属好几家船行,此时已全被义兴吃下,稍微修整了沿岸,成为一条可以通行的步道。
冷风拂面,水波映着冰凉的日光。河面上几乎没有船。
现在正是棉花旺季,客商们往返来去,有盈有亏,做运输的一直有钱赚,可谓旱涝保收。
船工伙计也都出去忙了。只有两三人正在给水道清淤,起身招呼老板,然后继续埋头苦干。
林玉婵规规矩矩和他并排而行,开口说道:“这次赚钱,有不少运气的成分。”
她有自知之明。头一次做大宗商品,做得连滚带爬拖泥带水,中途被打击无数次,好歹没亏本。
棉花的价格变化,完全在她的掌控之外。但凡手下人心智不坚定,多劝几句,或是茶叶那边利润不稳定,没法供她可劲烧,她也等不到棉花价格暴涨的那一天。
这次能获利,只能算低空飞过了入门考试,顺利拿到原棉交易入场券而已。
大赚三千两、利润翻两倍什么的,当情趣听听就成了,万不能真的如此膨胀。
她的目标,是将博雅的原棉生产线,做成和茶叶一样,稳定盈利的产业。
苏敏官走过一个个船只泊位,一边检查挂在上面的维修手册,一边“嗯”一声,一心二用接她的话:“所以你之前囤货不卖,是纯赌博了?”
他眼中似笑非笑,明显不信。
小姑娘行事稳重,极少做碰运气的事。
“嗯,也不算是。”
林玉婵微微一笑,忽然转换话题,怀里摸出一叠书信。
“容先生从新加坡和锡兰寄来的信。”她笑道,“还没给你看。”
她兴冲冲地给他念:“容先生说,他在新加坡华人社区,也发现了义兴商号,表面上是卖榴莲的。他还进去认亲,被人家讹了一顿,一个榴莲要了五英镑……才知道,那里的洪门早就和中国内地分道扬镳,基本沦为当地黑帮……”
苏敏官津津有味听她说完,小小一个眼刀,催促:“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