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可把李拥军等人气坏了:来老子家里抢东西,被老子发现了,你摔碎了东西,竟找老子这个主人赔钱,天底下有这个道理么?两拨人都觉着自己占理,立时,就在断水崖下,吵了起来。吵着吵着,西北方向的野林子里又起了动静,吵架的两拨人回眼看去,大王庄的一帮人抬了那头伤痕累累的野猪,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李拥军见状,便舍了九黎村的这帮人,领着民兵们就奔大王庄的那帮人去了。李拥军没到近前,就要大王庄的人把野猪给放了。要说这大王庄,田肥水利,土地广袤,交通便利,本就是快活铺最富裕的大队。平日里,这大王庄的社员们见着其他大队的社员,便觉高人一等。这会儿,李拥军的喝叱,在他们耳里自然只当放屁。大王庄的诸人不理李拥军的喝叱,抬了野猪就往前走。
这下,可把李拥军给惹毛了。他吆喝一声,就要民兵们堵住,哪知道靠山屯的民兵还没动手,九黎村的那帮人先把大王庄的一伙儿人给拦住了。你道怎的?他们居然找大王庄掰扯起这头野猪的归属来,说是“他们先让野猪耗光了力气,才让大王庄捡了个现成,这野猪当是他们的。看在大王庄的帮了把手的份儿上,杀猪时,可以分些猪肉。”
大王庄的人蛮横惯了,瞧不起靠山屯这正儿八经的主人,更加不会把九黎村这帮穷鬼放在眼里,自是不答应。就这么着,三拨人围成一圈,吵作一团,都说野猪该归自己。大王庄的人想走,却又被李拥军一伙儿和九黎村的给围得死死的。
九黎村的一伙儿人见自己势单力孤,野猪又不在自己手里,就有人出了个馊主意。该主意却也颇为新颖别致,用后世某国某外交部发言人的话讲就是“搁置主权,共同开发”,意思是大伙儿都别争了,咱们把肉平分了。
可人家大王庄财大气粗,后有大王庄的姑爷蔡高智撑腰,哪里肯答应。而李拥军就更没同意的道理,这猪是大队长钦点的保护财产,岂能让人弄走,更别提杀了吃肉呢。一帮人从早上吵到中午,吵得嗓子都冒烟了,却没人敢开打。
李拥军见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正待招呼人回屯子里叫人。蔡高礼、铁勇领着一帮小队长到了,竟还都带了家伙。蔡高礼一到,便抢了李拥军的指挥权,冲着大王庄和九黎村的一帮人就破开大骂开了,看得李拥军一众啧啧称奇。
你道怎的?原来,这蔡高智早先是靠山屯的人,却给大王庄做了倒插门女婿。因此,蔡高礼在社里为攀附蔡高智,向来是见着大王庄的人,比靠山屯的人亲。这会儿,老家伙竟然挺身而出,骂起大王庄的人来,怎不叫李拥军一众好奇?
蔡高礼到底是干部,且向来横行乡里,九黎村的一帮小老百姓不敢回嘴;可大王庄的这帮家伙在快活铺横惯了,且敢来金牛山摸老林子的都是一帮胆大包天的青壮,哪里受得了这个,立时,各自开了腔和蔡高礼回骂起来。
哪知道,蔡高礼竟不回口了,抄起棒子就冲了上去。他这一带头,靠山屯的民兵和小队长们自然要跟上,三拨人就混战了起来。谁知道,未战片刻,乱战之中,猛听一声叫喊“死人了”,众人慌忙灰头土脸撤了开来,先前的战团之地果然倒了个人,浑身是学,一动不动,没了声息。
第三十九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2)
知悉原委后,薛向便沉默了:这件事很是蹊跷,按李拥军的说法,蔡高礼一贯是吃里扒外,这次怎么奋不顾身了,事出反常必有妖,且恰恰老家伙奋不顾身了一回,就死了人。当然,薛向没有证据,自不能去指责蔡高礼。这会儿的农村抱团的现象,是史上最严重的。因为吃不饱肚子,生存艰难,自己再不抱团,饿死也活该,是以每年小到争卖粮的次序,大到放水灌溉,就没有不打架的。现如今,蔡高礼为自己屯子出头,若是反而挨了骂,薛向这个队长的威望就得大减。一个不为自己人做主的大队长,要之何益。
薛向沉思半晌,烟蒂烧到手指时,吃痛才回过神来,掐灭烟蒂,抬头问李拥军:“九黎村死了人,就这么算了,没找你们闹腾?”哪知道他话音方落,门外便传来哭啼声,接着,那哭声逐渐变大,再接着,便是一阵噪杂的喧闹将哭声淹没。
薛向奔出门去,但见西北方向,正有一支大队伍朝打谷场行来。那队伍臃肿漫长,拖出去约有上百米,怕不下好几百人;打头的是一人拉着一辆板车,拉车的人和四周扶车的男女老少俱是一身缟素;车后跟着的多是青壮,手里都没空着,铁锹,榔头,扁担,镰刀……农村种地用的农具几乎都能瞧见。
那行人来速甚急,薛向奔到打谷场中央的时候,那板车也压上了打谷场。听得喧闹的靠山屯的社员们也齐齐奔出门外,朝这边赶来。未几,两大帮人就在打谷场上聚齐了。薛向见了来人的这般阵势,哪里还不明白所为何事,这分明就是来械斗的嘛。
果然,那板车刚停下来,便出来四个青壮,将车中的人抬了出来,放上了打谷场,放好后,也不说话,便退了开去。薛向定睛瞧去,但见那人十七八岁模样,嘴角微闭,脸色雪白,哪里还有半分人气,分明就是李拥军口中的那个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