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往下滴进土里滚成小球。
手还在抽动。
这种时候先前把人吓一跳的爆炸已经不可怕了,可怕的是血都涌上脑袋里,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又好像所有怒骂与哭喊都冲了进来,还有像战鼓声般驱之不去的沉重心跳。
脑袋里是白的,眼前一切是乱的,直到有人重重地推了自己一把,从身旁撞过去,他的长矛已经丢下不知要逃向何方也不知能不能逃出军阵,什么军乐、军官,在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这些平时最没用的东西全都突然失踪。
然后余光发现有骑士高举旗矛踏着沉重马蹄在阵前奔驰,返身扬臂扫过军阵,他其实是在大喊可除了最前的少数人,别人没人能听得见——突然所有声音又都回来了,因为人们能看见在骑士身后的天空,一片小黑点覆盖而来。
有些瞬间可能过去了就再难回想起当时准确发生的一切,但只要足够印象深刻,哪怕过去再久,也能清楚地回想起当时一个声音或一种气味,它会给人打下一辈子的烙印。
在这个瞬间,方阵中来自法兰西各地与瑞士、德意志的雇佣兵能永远记住血腥、硝烟的气味,在骏马嘶鸣为底音的背景中麻布被撕扯开,还有最凄厉的惨叫。
没人知道究竟有多少件亚麻袍被穿透,就像没人能统计这个瞬间多少个士兵中弹一样。
明军阵前架设的虎蹲炮喷出挥之不去的硝烟,散子筒与垫木在半空中先后跌落在扬尘里,铸造的小铁丸掠过数百步距离像雨点般落入方阵,带来战果远比不上神威火箭的爆炸。
这种距离,除非凑齐打进眼睛,否则只能带来疼痛,而疼痛……短暂瞬间里脑子都不像是自己的,法军士兵哪里还能感到疼痛?
还有一门佛朗机炮仍在发射。
混乱的战场上,左翼佛朗机炮阵地的炮手因火箭落在附近而弃炮逃走,但右翼的炮手仍坚守岗位,竭尽所能地向前发射散弹,换子铳的时间被缩到最短,哪怕手被发烫的子铳提手烫伤都没有察觉,因为——明军骑兵来了,那些身穿板甲、头戴钵胄、马披重铠的板甲铁浮屠带着呼哨冲来了。
长杆连枷空甩几次,最后抡在炮兵戴着头盔的脑袋上,音若撞钟,紧跟着被金瓜砸翻在地,被战马踏为肉泥。
零散火枪射击的烟雾在法军阵脚升腾而起,铁浮屠却鲜有落马者,在路上用少量手铳与弓箭象征性还击,快速掠过阵地侧翼,向受火箭爆炸混乱的法军轻骑掩杀而去。
第十五章 思维
最先溃败的是法军轻骑,即使是最清晰认知战争的马提翁元帅,也无法将铸着神威二字的铁柱称之为火箭,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火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