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在灾难降临时的反应几乎相同。
塞满颗粒火药的神威机关箭在法军阵地炸开,平地爆炸的杀伤力甚至超过半空爆炸,整个世界从未有哪一支军队面对过这样的灾难,即便是已经消亡在历史长河中的西班牙驻新西班牙总督区贝尔纳尔军团,也仅接受过总旗箭的洗礼。
神威机关箭与总旗箭,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武器,它们的差别就像小旗箭与早期火箭的差别。
接连炸响的爆炸声中,以为被炮弹砸落的方阵军团刹那崩溃,战马受到惊吓人立而起或撒蹄疯跑,即便是最老练的骑士也无法在这个时候约束自己的战马,战场上亲密无间的好朋友此时此刻仰仗四蹄横冲直撞,践踏着能看得见的一切。
这个时代,弓箭正在退出战场,这意味着方阵士兵受到从天而降伤害的机会越来越少,为应对大量装备火枪的明军,不论马提翁还是夏尔都选择将身披重甲的士兵安排在阵形最前,其后为身穿胸甲或半甲的精锐士兵,再往后则全部是缺少铠甲的轻装步兵。
只有军官、掌旗官与军乐队附近才有精锐士兵保护。
如果破片的运气够好,它会伤到三个甚至更多人;如果人的运气不好,他会被十个甚至更多破片击中。
轰然爆开的火箭给法军带来极大的震慑与混乱,这并不全由铸着神威二字的铁筒塑造,声势浩大的七枚火箭爆炸能伤到的士兵其实连二百人都不到,直接断气的甚至只有几个人。
生死都是运气,有的人运气太差,哪怕只有一枚破片击中他,直接划过喉咙就能要了他的命。
有的人就站在爆炸的火箭旁边,爆开刹那受创十余,但只要都没打中要害,哪怕残了废了瞎了,如果战后能得到恰当的医疗,这人也不会死。
但这些散在方阵各处的伤者,他们的哀嚎、哭泣、痛骂和叫喊,在军队中进一步传播着恐惧,比人的性命直接被兵器夺走还要令人恐惧。
那些毫发无损的人都希望看见一个骑士从马上跌下来,他不声不响,头盔被火箭砸凹下去,只要忽略掉脖子和面甲缝隙流出红的或其他颜色的东西,就像睡着了一般安详。
可映入他们眼中的,是刚才还举着长矛跟自己并肩前行的战友,口中满是回味地小声向他介绍跟商队一起来的某个农妇身材曼妙,榨光了他的钱包和别的一些东西,这个人他嬉笑无耻、他无畏勇敢、他是老兵也是真正的好朋友能为自己开解直面敌军的恐惧。
可下一刻他的长矛倒了,举着手腕不可置信地大叫妈妈,眼泪、鼻涕和口水狼狈地满面横飞。
等他跪在地上才发现身上穿的土色双层亚麻袍子带着染红的大口子鼓了起来,系在腰间的麻绳也拖不住里面的重量,某个瞬间袍子破口翻了过来,破裂的肠子带着别的东西从里面流出一地。
他还没死,自己便感觉不到要为他复仇的愤怒,只想竭尽所能地帮助他捂住肚皮、甚至更原始的冲动是帮他把肠子塞回去,可挡自己伸出手才猛地想起刚才爆炸发生时有什么东西飞起来自己接住了抓在怀里,现在只觉得又湿又腻,拿起来一看正是他那只出了冻疮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