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了局里,文件都记录好了,值班时间差不多也到了,和前来换岗的同事交接以后,喻沧州哼着小曲下了楼,回到车上拧动钥匙开了发动机,顺眼往后视镜一瞟,居然在后视镜的一角瞟出了个人影,那人影一动也不动,在这大年三十的夜晚一眼看过去格外渗人。
“妈啊,这大过年的。”喻沧州当即差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待看清后座的那个人影不过是个小孩以后,他才镇定了一点,“小孩,你什么时候上我的车的?去去去,下去,这是警车,不能随便上的。”
顾彦不说话,一双眼睛只是漆黑漆黑地望着他。这时,借着夜色,喻沧州才看清了这小孩身上穿的是一套秋衣秋裤,只是在外面随意地罩了一件外套,喻沧州顿时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他想了想今天的行车路线,然后开口问道,“你是在麻纺厂的院子里上的我的车?我送你回去。”他当机立断道。
车一个拐弯出了院子,开上大道。顾彦不跟他说话,车里一片静谧,正在这时,后座不合时宜地传来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是人肚子饿了的声音。他回过头去,正好看见顾彦在这时垂下了眼角,喻沧州心领神会,从驾驶室的置物盒里拿出中午在路上顺道买来的鸡蛋糕,本来是他打算拿来当零嘴填肚子的,他此时拿起来递给后座上的小孩:“喏,先垫点肚子。”
顾彦没有和他客气,瘦弱的手接过去迅速就吃了,吃的速度几乎有些接近狼吞虎咽。喻沧州看了,为数不多的良心居然让他泛起一点心酸,但他惯来不怎么会说好听的话,那点心酸只是让他此时有了说话的欲望,“你怎么在我车上?大过年的,不在家好好待着,跑到人民警察的车上来捣乱,警察叔叔还得费心把你送回去,好玩吗啊?”
顾彦仍旧没有答话,只是吃完了鸡蛋糕拿着塑料袋安静地看着他,喻沧州在后视镜里回视一眼,居然鬼使神差地读懂了那眼神的含义,“没有了!就这么一点,本来是买来我自己吃的,都给你了。”
到了麻纺厂,顾彦老大不情愿地领着喻沧州到他家门口,喻沧州看着他家门面被烧黑的墙面,突然福至心灵般地懂了今天车里突然出现个小孩是为哪般,“敢情你家里今天着火了啊?下午消防的人处理的就是你们家的事情?”喻沧州上下打量顾彦几眼,“你家里大人呢?”
顾彦还是望着他不说话。
喻沧州没耐心,拉了顾彦的手直接就要进家门,正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突然留意到了顾彦手臂上的青痕,他倏地一把抓起顾彦的手臂,撸起他的袖子,就看到顾彦细弱的手臂上一片密集的青紫。喻沧州自己也是男孩子过来的。他太清楚打架斗殴和家暴的区别,一般男孩子在外面和人打架,伤的都会是眼睑、嘴角这种地方,但能伤到胳膊肩膀身上这种范围的,其实就不太可能是孩子之间的打架了,“这你家里人打的?”
顾彦点点头。
喻沧州气得站起来疾走了几步,气不过,朝着门店的木头梁柱踹了一脚,“王八蛋狗娘养的,他人呢?!”
顾彦又摇摇头。
喻沧州在门店里陪着顾彦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大人回来。稍微冷静下来以后,他觉得这事有点棘手,按说就算这小孩家长家暴,没人报案,这也不是他职责范围内的事,他依情理把小孩送了回来,已经可以走了。可是另一方面讲,今天大年三十,小孩到现在都没吃上饭,那个家暴的王八蛋至今还没回来,他觉得再怎么样他也走不开。
喻沧州纠结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唉,你家人还回不回来了?”
顾彦有些落寞地摇摇头,摇头是不知道的意思。
喻沧州问道:“喂,你要不要今天晚上先跟我回去过年?我明天早上再把你送回来。反正你家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