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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回顾此生,顾彦的人生可以被精准地分成两部分:离开a市以前和离开a市以后。

离开a市以前,他的父亲是麻纺厂的下岗工人,顾彦的母亲在他出生时难产早逝,所以顾彦从小和父亲一起生活长大。下岗以后,顾彦的父亲见麻纺厂外卖夜宵的摊子生意不错,就开了间卖麻辣烫的店子。在那个年代,a市的麻辣烫店还不是很多,麻纺厂又一贯以夜宵闻名,顾彦的父亲很快就小赚了一笔。

麻纺厂里有几个固定的牌搭子,顾彦的父亲也加入了他们。大约真的是有行运这种事情,染上牌瘾一段时间以后,顾彦的父亲几乎每打必输,但偏偏又有瘾,很快就输光了所有新赚的钱。人是会在一些失败以后突然消沉的,输光了钱以后,顾彦的父亲开始酗酒,从此人生一落千丈。

顾彦父亲的消沉体现在顾彦的身上的表现就是顾彦拥有着一个并不如意的童年。他每到要交学费和生活费的时候就发愁,在别人家的小孩有着适时的新衣服穿的时候,他总是穿着或过大或过小的旧衣服,袜子脚趾头和脚后跟处都有洞,饭吃了上顿没下顿,晚上睡觉的时候还会突然被扯出被窝,然后就是一顿毒打。

那段时间,他常常梦里做梦都是梦见父亲推开门的样子,梦见他嘴角下沉,像故事里最易怒的修罗。梦境有时睁开眼会真的变成现实,他无数次在被毒打中恍惚地想,是不是他上辈子做错了什么,才要遭受这一切。

连接这一段灰暗的回忆和后来美满得简直不像话的生活的中间点,是那一次事故。

那天其实正邻近年关,麻纺厂的院子楼道里到处飘着卤菜的香味,大家阖家团圆,四处走访,一股喜庆热闹的气息漂浮在空气里,可是再热闹,这热闹也是别人的——顾彦的父亲不知道去哪里了,只留下顾彦一个人待在家。顾彦被楼道里卤菜的气味馋得不行,可是家里又没有什么吃的了,只能从冰箱里搜出两个鸡蛋用水煮了,吃了以后,就又回床上睡觉去了。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热醒的。四周浮着一层厚重的热,从四面八方裹着自己。顾彦推开被褥想要散热,觉得不太管用,他又将光着的脚伸了出去,还是解不了这闷热。顾彦烦躁地睁开眼,只见前门的店门口好像隐隐有火光。一片嘈杂声中,隐隐有人声传来,声音很大,似乎是用喊的——

“这边也着火了,你们有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人啊?”

“不知道!刚才问过附近的人,说这里面平时住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孩。”

“唉这大过年的,要是有人应该早就意识到自己家里着火了吧。不过也说不准,我进去看看有没有人,先确定里面没人再说。”

声音吼了一两个来回就停止了,然后就是有人在一片噼啪灼烧中走进自己家里的声音,“唉这里还真有一个小孩,小孩你还在睡觉可真是心大,快出来,你家着火了。”

那个消防员惊诧于顾彦一个人在着火的家中的镇定,随便从柜子里拿了件衣服给顾彦披上就带着顾彦出了门。过门的时候门框已经剧烈燃烧起来,消防员抱住顾彦的头让他快些出去,等到到了院子里那人就对顾彦说:“外面冷,你先去消防车上待着,这边要先灭火。”说完那人就忙着去灭火去了,留下顾彦一个人懵懵懂懂地往院子里走。

那天也真是巧,就在同一院子里的另一栋大楼里,发生了一起入室盗窃案,院子里同样也停了一辆警车。顾彦也不知怎么想的,在消防车和警车里面,就选了那辆空空的警车,车门没锁,他轻而易举地打开,爬了上去。

那天靠近年关,局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喻沧州作为值班人员去上班,好巧不巧地就遇见一个入室盗窃案,小偷当然早就已经逃之夭夭,但他还得开着警车来人家家里调查。调查完他呵着气回到车里,“这入室盗窃的也不让人省心,大过年的,不能让人好好过的年吗!”他自言自语完,就径直发动发动机开着车离开了小院。

就这,也没发现后座还藏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