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有个管事模样的人对赵霁月小声说了什么,便见赵霁月笑意盈盈,曼声道:“还请驸马先行梳洗更衣,稍后有故人相见呢。”
故人么?秦素问心中明悟,自行更换了衣裳,静等着亲人相聚。
她已不记得成为陈启文之前,属于“秦素问”的人生是怎样的。只依稀知道,有父有母 、有个兄长,还算薄有资产。后来这些人便都不在人世了。
到她第一次入这梦境时,才记起家中世代行医,有个生意很好的药铺,爷娘虽只供哥哥上了学堂,却也待她很是尽心。她父亲生性严肃、不假辞色,但最是医者仁心,赠医施药从不犹疑;母亲是个温柔贤惠的妇人,会不时抚着她的发顶,亲昵地唤她乳名;哥哥沉默敦厚,一心都是传承父亲衣钵,却肯在繁重医典之外,细致地教导小妹识字……
他们只是千万小家中的一户,日子平淡而踏实,可飞来横祸,轻易便将美满打碎。
在这场梦里,爷娘兄长尚在人间,父亲并没有在外出问诊途中被山匪杀害,兄长也没有屈打惨死,母亲更没有积郁成疾、含恨而终。他们只是被觊觎药铺的地痞流氓构陷诬赖,被昏聩无能的奸官下狱,却还好好活着,不曾天人永隔。
虽知道这不过是留她沉醉梦境的砝码,她却也是真的很想很想再见见他们,哪怕这不过是虚假的幻影。
待她走到花厅时,便见赵霁月陪坐下首,正殷勤与人说话。那在上座扭捏不安的老妇恰是秦素问温柔怯懦的母亲,强撑镇定的老翁便是她正经呆板的父亲。
以赵霁月公主之尊,先是君臣,再论纲常,实在不必如百姓之家,对舅姑如此谦卑。可她这般姿态,也让老两口暂安下惴惴的心,知道女儿很得公主看重,连对他们也“爱屋及乌”。
可自家这终究是个女儿,哪能真当公主的驸马、陛下的状元公呢!
“素——”甫一见女儿,秦母便想唤她家中小名,思及这是公主跟前,女儿如今又是男子打扮,有忙不迭住了口。
赵霁月不解其意,只朝秦素问低声道:“驸马与我见外,不将家中难事告知于我,劳父亲母亲吃苦,实在可恼!幸好皇弟机敏,早早说与我知晓,如今天伦永聚,只盼驸马莫要再如此生分了……”
这位皇弟不用问也知道,除了赵德贞,不作他人想。
秦素问心里一叹,只管朝父母看去。他们比之记忆中依稀是年轻了一些,看着还算硬朗,想来没有在牢狱之中吃太多的苦头。兄长没有随行入京,想是留在家中照料药铺,也是怕她女儿身暴露,全家获罪。
他们总是这样周全。
秦素问不去深究真假,跪在堂下纳头便拜:“孩儿不孝,让二老忧心了。”
秦母登时便落了泪,匆忙将她扶起来:“你是为了家中,母亲晓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