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秋看着一脸认真的朱载垚,便耐心地道:“其实,大明律,就是我大明的规矩,大家应当做什么,不应当做什么,都有其规范!当初太祖很重视,甚至用尽办法推行大诰。可事实上,一些人除了做了点表面功夫,根本没有人将大明律当一回事,官员不在乎,下头的百姓也知道这个没有什么用处,而现在将这律学作为往后取士的考题之一,将来读书人就都不免要将它背得滚瓜烂熟了,如此一来,将来那些金榜题名的,一旦做了官,若是遇到刑名之事,心里也就有了计较,知道什么样的事该如何处理。虽然不能做到绝对公正,可大抵还是能做到公平的。除此之外,若是一个糊涂官断了糊涂案,若是在从前,大家也不会计较,因为知道律法的人并不多,所以有官员胡判乱判,其他人也难以看出什么问题,自然那是不打紧的了。”
“可往后读书人对律法了如指掌,那若只需听一个案子,是不是就能大致地知道这案子是不是判错了,又或是能想到那背后隐藏着有人勾结官府的事呢?若是如此,乱判的官员,此时就不免要承受一些舆论的压力了,因为大家都懂律法,知道的人越多,他错判的话,就越是容易受人非议和怀疑了,只因为收受了一笔银子,却惹来无数人非议,影响到自己名誉和官声,甚至被人状告到御史巡按那里,就不值当了。”
“刑名关系到的,乃是百姓对朝廷和官府的观感,陛下,你看,自古以来的青天老爷们,不都是靠公平断案来的吗?这才是臣认为朝廷该用这样的做法,推行律法的本意,这既可使读书人做了官可以对自己公事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另一个层面则是,寻常百姓也能从中得到好处。”
朱载垚听了,眉毛一挑,道:“朕知道亚父的意思了,这的确是意义深远,这样说来,自此之后,咱们大明就等于有了许多的青天老爷了。”
叶春秋却是笑了,虽说陛下登基后成长了不少,可还是有点单纯啊!
叶春秋摇摇头道:“不是的,要知道,人都是有私利的,怎么可能因为如此就可以人人都做青天了呢?这种事,太难杜绝了,臣的意思是,它可以提高贿赂和勾结官员的门槛,一场官司,若是有人肯花一千两银子疏通,这自然就不免可能影响到官员的判断了,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够随时地拿得出一千两银子来化解一场官司呢?寻常人,至多也就拿出个十两八两罢了,便是百两,这数目也是极大了。可对于一个官员来说,若只是百两,这银子固然不少,可拿了,便给自己留下一个大隐患,或者是惹来无数读书人的非议和质疑,甚至是自己的同僚,自己的上官,一旦听到这个案子,大抵就晓得了是怎么回事,为这些钱,就影响自己的判断,自然就不值了。虽说不能完全决绝,可如此一来,朝廷就可以做到八九成的案子,能够做到公允了。”
“同样的道理,人情也是一样,假若是自己远方亲戚犯了罪,若是从前,反正怎样判,都是对自己无碍的,即便胡乱判了,那也没什么打紧,可往后因为一个远方亲戚,而惹得自己一身骚,是人,就都得好好掂量一下了。朝廷要杜绝的就是这个,增高了官员胡乱判案的门槛。可若是犯罪的人,牵涉到了自己的兄弟,牵涉到了自己的妻舅,自己的儿子,自己的父亲,想要做到公平,可就难了。”
第一千九百零七章 欺人太甚
叶春秋一点点地给朱载垚分析,朱载垚认真地听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叶春秋叹了口气,则又道:“水至清则无鱼,想要让一个人得一百分,太难太难了,为了这一百分,需要花费无数的心力,若是以青天的标准,要使个个官员都做青天,除了他们本身要有品德之外,朝廷还需要花费巨大的成本,假若要做到一百,需要花费一千万两银子,朝廷没这个银子,那么索性用十万两银子得个八十分,就勉强够了,为政之道,在于取舍,陛下乃是天子,理应明白这个道理。”
朱载垚默默记下,却又不禁担忧起来:“朕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虽说自公布取消八股取士后,还没有闹出太大的事情,可现在就等于是干柴烈火,就怕再有火星冒出来了。”
叶春秋只点了点头,却是沉默以对。
因为他也无法保证一切可以顺利,眼下,只求能闯过这个难关了。
见朱载垚一副郁郁不乐的样子,叶春秋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来,笑道:“陛下,若是上皇在这里,一定不会郁郁不乐的。”
“呀……”朱载垚抬眸,讶异地看着叶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