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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春秋此来,就是带着用意来见这位老丈人的,见王华已经开门见山,也懒得多说什么了,直接取出了自己的章程,送到了王华的面前。

王华眼神不太好,眯着眼睛,拿起章程,细细地看了起来,大抵看过之后,他脸色略带沉重地深吸了一口气,才抬眸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

叶春秋没有犹豫,便道:“是陛下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王华觉得后脊有些发凉,他现在只想到一件事,这八股改制,可比新政还要骇人,这是断人生路啊。

想想看,多少的读书人,寒窗苦读了数十年,学的,都是这四书五经,是这八股,这是半辈子的心血啊,就指望着能够一朝金榜题名!

可现在突然改了科举,不再考八股文了,这不等于是要人的命吗?

他面色凝重地道:“这绝不是玩笑的事,你可知道,一旦这消息透露出去,会引发什么后果?春秋,你当初也是读书人出身,你该是晓得这意味着什么,读书人的心里带着的憧憬和希望,你这样等于是直接将这一切都浇灭了,这……和杀了他们,又有什么分别?”

叶春秋的神色倒是依旧平静,道:“不破不立。新政之后,对于某些人,他们对新政的仇视,难道不是不共戴天?既然无法讨好他们,他们是我们的敌人,那么杀了他们的人,诛了他们的心,有什么不可?泰山大人,我晓得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忧的是什么。只是新政现在总是难以推行,说穿了,无非就官吏们从中所梗而已,更有不少的地方士绅阳奉阴违,俗话说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是现在继续这样僵持下去,这新政不但会半途而废,甚至极有可能被许多人打着这个旗号害民。”

说到这里,叶春秋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脸色复杂起来的王华,才继续道:“宋朝神宗在的时候,王荆公要新政,新政的条条目目,哪一条不是好的,哪一条不是为了万民的福祉,是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他是宰相,按理来说,又得到了神宗皇帝的支持,那些旧党,也大多被他贬谪到了地方,朝中有为数不少人都是他的门徒,可是为何,最终新政非但没有有益百姓,反而最终却成了害民的工具?”

“这是因为,固然他得到了天子的支持,也制定了周密的改革方法,同时大权独揽,可是他要改的对象,却是那些士大夫,这天下上上下下的士大夫,会真的因为一道政令,从而在就乖乖地在自己的身上割肉吗?不,不会的,所以当旧党被打压,彻底驱赶出了朝廷,下头的官吏却实行起阳奉阴违之举,他们打着新政的旗号,歪曲王荆公的本意,四处害民,结果新政推行,非但没有达到王荆公的初衷,反而是百姓怨声载道,以至到了最后,无数弹劾的奏疏四起,最终,旧党重新入主三省,王荆公的新政则是成了笑柄。”

叶春秋直视着王华,肃然道:“现在泰山大人的情况,和王荆公又有什么不同呢?固然泰山大人已经贵为了内阁首辅大学士,固然陛下竭力支持泰山大人,固然内阁中的大学士,大多都是泰山的门生故吏,杨廷和、李东阳,还有那蒋冕诸人,不是致仕,不是被赶出了朝廷,就是已经获罪,可是……这天下处处,终究还是掌握在了那些泰山大人要改革的对象手里,难道就因为他们如此,他们就会就范,肯割下自己的肉,乖乖顺从吗?”

“小婿在这官场里,也经历过了不少的事儿了,真真是明白到,真正想要做一件事,何其难也,对于一家一姓来说,要改一个规矩,改一个家法,尚且需要家主请叔伯们共商,会遭致反对,会闹出各种幺蛾子,何况是偌大的一个朝廷,是整个天下的革新?”

第一千九百章 按着我们的规矩来

王华听到这里,张了张嘴,却一下子又像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春秋倒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口里接着道:“泰山大人,小婿深知这革除八股取士关系重大。可是到了今日,已经无法侥幸了,此前靠着陛下的支持,要改,却改不动,还是掣肘太多,后来就索性铲除掉这些掣肘,大权独揽,继续改,可还是不成,反而引出了许多居心叵测之徒,那么就杀吧,将这些图谋不轨之徒,统统杀个干净,可杀不完,杀了几百几千人,这些人至多只是首恶罢了。重农轻商,已经历经了千年,早就是扎了根,不但茁长成了参天大树,在这树干之下,更有无数的根须,可杀了这么多人,以为是以儆效尤了,可还是不成,那么……就诛心吧,彻底将这些自以为自己是士大夫的人,统统都打倒,换一批人来。八股改制,本质就是如此,想要功名,想要前途,就得按着我们的规矩来,我们定下了规矩,顺从的,就可以换来一个官身,自此之后,步入仕途,不肯顺从,抱着他的祖宗之法,骂骂咧咧的,由他骂去就好了,从此之后,他八股作得再好,也是和官身无缘,若是有人怒了,想反,那就反吧,谁敢反,就弹压谁,一个人反,就杀一家,十个人,就杀十家,一百家,一千家,一万户要反,那就索性杀个血流成河,实不相瞒,小婿的新军已经陈在山海关外了,谷公公那儿,还有魏国公以及英国公诸人那儿也都打了招呼,现在不但是要给那些阳奉阴违和因循守旧的人一个巴掌,也要拿出甜枣来,告诉这天下人,只要肯按着规矩来办的人,朝廷、陛下、泰山大人,就会给他吃甜枣,没有一批从中得到好处的人,凭什么人家为我们推行新政,又凭什么让人彻底地与过去划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