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铁心要报常天谷血仇,但本质上却是个随性之人,能走到今日,大都只是形势所迫,并非主观而定。
正因如此,到了如今这样的局面,虽然下意识知道自己该往何处走,但是前路却总是颇有些迷糊,哪怕是裴绩等人,却也无法真正让楚欢感到前途一片清晰。
可是今夜这西门毅一番话,当真让出患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他心下大是诧异,毫无疑问,西门毅并非士绅们所说的疯子,现在看来,此人非但不疯,反倒是满腹经纬。
疯子与天才本就在一线之间,或许在此之前,西门毅展现出来的,竟是疯疯癫癫的一面。
只是如果西门毅一直将自己的真实才干掩饰起来,却为何今日又在自己面前完全展露,以西门毅的见识和才干,再加上他的家世,当真要在仕途之上谋求发展,并非难事,而且瀛元立国之初,也确实是采取了一系列的手段,招贤纳才,西门毅并非没有机会。
他此前显然是在仕途之上极为淡薄,不过今次却是侃侃而言,楚欢与他只是初次相交,心下却颇有些疑惑西门毅为何会对自己坦诚直言。
楚欢微一沉吟,终是问道:“先生,如果以你之言,日后想要在各地推行均田令,势必要对本土士绅豪强大力打压,甚至是血腥清洗……!”他微顿了顿,才道:“不过士绅豪强,却也并非歹类……!”
西门毅已经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说,豪强士绅也并非都是品行败坏之人,这其中尚有许多德行高尚之辈,让楚总督对这些人陡然砍下屠刀,楚总督于心不忍,不知是不是这个意思?”
楚欢道:“也许吧。”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这样的道理,楚总督不会不懂吧?”西门毅浅笑道:“古往今来,成大业者,必然是要杀伐果断,若有宏伟目标,道路上的一切障碍,都是需要毫不留情地铲除。楚总督,历史从来都是鲜血淋漓,有些矛盾,本就是根本无法两全其美,也无法解决,只能用鲜血将矛盾消除……!”盯着楚欢的眼睛,悠然道:“楚总督对敌人干脆果断,并不手软,可是如果你当真想要成就一番事业,那么你的敌人就不仅仅是战场上的兵马厮杀,任何挡住大局道路的障碍,哪怕是你身边最亲的人,也都会是你的敌人……!”
楚欢微皱眉头,西门毅嘿嘿笑道:“楚总督似乎很茫然?”
“西门先生,那依你之见,接下来我该何去何从?”楚欢正色道:“施行均田令,利国利民,可是我也知道,这时候如果没有地方士绅的支持,道路将会很难走……!”
“很难走?”西门毅冷笑道:“楚总督,你该当说,没有地方士绅豪强的支持,你日后将士寸步难行。所有的地方,资源钱粮近乎八成都是掌握在地方的豪强士绅手中,你要争霸天下,没有钱粮资源,那无疑是痴人说梦。当然,你手中拥有强悍的西北铁骑,每到一处,大可以劫掠抢夺,补充军需,而且这样也未必不能支撑你走下去,只是你比我更明白,如果就这般走下去,那便是在悬崖边跳舞,如果能够跳到最后,你自然是所有武者中最出色的一位,笑傲天下,藐视苍穹,可是只要稍有不慎,便要跌入悬崖,摔个粉身碎骨……!”
楚欢神情凝重,情不自禁微微颔首。
“如果今次你在通州纵情劫掠,屠戮豪强,铲除通州士绅势力,当然就有条件在通州施行均田令。”西门毅神情也严肃起来,“可是自此以后,全天下的士绅都将视你为天敌,所有士绅都会担心,你一旦成功,便会因为均田令而将他们送入坟墓,如此一来,反倒会逼得他们拼死抵抗,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你剿除,会慷慨地资助你的对手,你如今虽然有数万兵马,可是平心而论,实力并不算最强,如果再失去这些人的支持,你自以为能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