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淩岳和肖焕章虽然都被你击败,但是你却并没有摧毁这两道的豪强士绅,甚至采取了安抚的策略,保留了许多豪强士绅原有的土地。”西门毅冷笑道:“土地还是那个土地,地主还是那个地主,你击败朱淩岳和肖焕章,却没有摧毁两道豪强根基,也就无法在这两道实行彻底的土地改造,无非是让这两道换了新主子而已。”
楚欢若有所思,西门毅道:“今日酒宴之上,你没有继续说下去,那是给自己留了道路,如果今日在酒宴之上做出决策,恐怕你在西北犯的过错,又会重演。”一个转身,背靠门栏,“均田令是你高明的手段,若是条件许可,或许真的是一条坦途,可是如果施行均田令的条件不成熟,甚至是拖泥带水,那么施行均田令,所导致的后果将会适得其反。”
楚欢一时间还没有体会过来,西门毅自然看出,淡然一笑,解释道:“原有豪强地主没有摧毁,在此基础上施行均田令,非但会让地主豪强反感甚至厌恨,而且还会因为土地加剧豪强与农民之间的矛盾,此种情况下,官府将会倚重谁,又或者说,该偏向谁?均田令,自然是要让百姓获得土地,从一开始就是要收揽农民之心,那么一旦出现问题,如果不偏向农民,必然就会让农民生出仇隙,可是一旦偏向农民,必然会让豪强士绅心存怨恨,在没有摧毁士绅豪强势力的情况下,一旦这股势力与官府为敌,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泛出古怪笑容,“楚总督,你在施行均田令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一点?”
楚欢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今日的通州,虽然在你的掌控之中,可是你采取的策略,却是安抚通州士绅。”西门毅缓缓道:“如果楚总督心里下定决心,想要拉拢通州士绅为己所用,今日赴宴,我无话可说,也便是说,楚总督也就没有打算在通州施行均田令。可是如果楚总督既想拉拢这些士绅豪强,却又想着在通州准备施行均田令,那就是重蹈覆辙,如果此后一直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等到某天岩浆爆发,楚总督恐怕要自食恶果,所领之处,处处狼烟。”
楚欢听得西门毅这样一分析,背心冒汗,均田策是魏无忌献上来,魏无忌对于均田策的具体实施有着极为详细的研究,也正因如此,在魏无忌的条例指导下,楚欢才能够在西关十分顺利地施行均田令,可是现在回头去看,魏无忌显然对这深层的隐患并没有清晰,而楚欢对此更是没有察觉,在西关施行均田令,拥有天时地利等因素,但是如今在通州,环境显然不能与西关相提并论。
西门毅见楚欢眉头紧锁,悠然道:“你若想施行均田令,就该借此机会,罗织罪名,大力打压通州士绅,甚至是借此机会,给予他们致命的摧毁,既然没有这样做,均田令就不可能在通州施行。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既想拉拢地方士绅,又想施行均田令收揽民心……!”摇了摇头,长叹道:“算盘打的好,只恐怕最后连自己也要算进去。”
楚欢肃然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西门先生,依你之见,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何去何从?”西门毅笑道:“楚总督怎会询问我?这该是你自己决定,你既然入关,就已经是存了争霸天下之心,莫非楚总督入关之前,根本没有想过以后的道路该怎么走?莫非你就想凭借几万西北铁骑,纵横天下?”嘿嘿一笑,道:“说到这里,我倒是奇怪,楚总督打的什么旗号争霸天下?反抗暴秦,倒也是名正言顺,只可惜还不是最好的旗号……!”靠坐在门栏上,扭头去望天上弯月,缓缓道:“听人说,楚总督声称秦国暴虐,如今的定武皇帝残暴不仁,连自己的兄弟也不放过,嘿嘿,不放过自己兄弟,这一条,可当真能让天下人信服?天下又有几人知道定武皇帝残害兄弟?若是别人说你只不过造谣中伤,又该如何?”
楚欢神情更加凝重,西门毅悠然道:“反倒是许多人知道,定武皇帝担任监国之时,在京城处理政事,却是井井有条,而且惩办了许多的贪官污吏……对了,这在楚总督看来,不过是定武皇帝排除异己,铲除齐王党,不过天下人可不明白这些,他们只看到定武确实惩办了一大批奸党,那可是深得人心……瀛元残暴不仁,生灵涂炭,这却不代表定武也会如此,而且定武现在的表现,似乎是要励精图治,或许许多人都已经对新的皇帝生出了祈盼,对天下黎民来说,如果新的皇帝真的能够励精图治,让百姓休养生息安居乐业,又何必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去谋反作乱?”嘿嘿一笑,抬手摸着下巴,盯着楚欢的脸庞打量一番,“反倒是楚总督,如果天下人都觉得新皇帝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你却率领西北军出兵攻打,不知到时候天下人心在谁那一头?”
第一八零零章 飞熊入怀
楚欢心中此时既是惊骇又是钦佩,人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楚欢听得西门毅一番言语,竟是感觉自己的头脑竟果真清明起来。
他身边多有才干出众之辈,文臣武将,济济一堂。
裴绩擅长练兵打仗,行军布阵,裴绩自然是首屈一指,先前诸多政事,有公孙楚、魏无忌、杜甫公等一干人辅佐,倒也算得上是得心应手。
可是此刻却忽然觉得,眼前这看似邋遢其貌不扬的西门毅,其目光之深远,看问题之透彻,显然不是公孙楚等人所能相比。
西门毅的每一句话,几乎都是击中在楚欢最为柔软之处,楚欢在此之前,偶尔总会生出一种前路迷茫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