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来,董卓夜袭京城,长沙王被迫逃离京城,亲友或死或囚,定然对董卓恨之入骨。
然而,若是自己不管不顾,率部下全力进攻董卓。届时兵力损失大半,徐州恐怕危矣。
陶谦不说话,凌寒便代他道:“大人应当保全力量,切不可因本王之故,让徐州百万子民陷入危机。”
“倘若联军内部有变,大人可早早率领部下离去。”
陶谦起初以为,殿下因自己的沉默而不满,是在说反话。
当他意识到,这的的确确是殿下的肺腑之言后,陶谦忍不住又悄悄抹了眼泪:“殿下如此深明大义,实乃社稷之福,百姓之福哪!”
一旁,杨真心道,陶大人一把年纪了,怎地这般爱哭鼻子。
他同样十分痛恨董贼,但纯粹是因为董贼当初害殿下吃了不少苦,还敢公然通缉殿下。
徐州早晚会是殿下的地盘,天底下这么多兵马,又怎能为了攻打董贼而损害殿下的利益呢?
至于洛阳城内被董贼扶立的天子,早就成了贼人手中的傀儡。反观殿下,却是大汉王朝的唯一希望。两者岂能相提并论?
商量好事情以后,凌寒再一次送走了陶谦。
杨真道:“那假借殿下名义发布勤王诏书的,难道是奉孝先生吗?”
“咦?”凌寒不由看着他:“你竟猜出来了?有所长进嘛。”
杨真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知道殿下身份的,除了在这边的,就只剩奉孝先生和甄先生了。属下觉得那还是奉孝先生的可能性更大些。”
凌寒:“……”
“不过,”杨真又疑惑道:“奉孝先生为何要替您发布诏书呢?”
话音刚落,赵云几人从练兵场归来。
赵云问道:“方才离去的,可是陶州牧?”
杨真快速地讲述了一遍经过。最后不忘强调道:“那位奉孝先生,本名叫做郭嘉。他可是个极聪明的人。反正比我是聪明太多了!”
裴元绍忍不住道:“你这句称赞,可一点都没说服力。”
杨真一愣,反应过来以后怒道:“你说什么!”
“好了,不许吵架!”凌寒最近发现,杨真和裴元绍聚在一起似乎特别容易吵起来,赶紧打断他们:“奉孝先生的确是位奇人。若是论智谋,本王自叹弗如。”
高览不能相信:“天底下还有比殿下更聪明的人?”
这话没有一点恭维,完全发自本心。
从智取黑山军,到制作新盐,到与徐州本土豪族的周旋,他实在无法想象,什么样的人物,能在头脑方面胜过殿下。
“在讨董这件事上,本王便不如奉孝。”凌寒完全本着客观的原则分析:“能从洛阳城内逃出,其后又大败黑山军,这两件事的确为本王挣了名声。可安定下来以后,董卓仍在洛阳城里作威作福,本王却毫无表示,世人会如何看待本王呢?”
他只想着不能去参与诸侯会盟,却疏忽了这件事,自己确实应当在名义上谴责西凉军。
反观郭嘉,非但预料到了这一点。从时间上看,陶谦接收到诏书的时间很可能晚于其他诸侯。这就意味着,郭嘉连自己会从常山前往徐州都猜到了。
前往徐州完全是个意外。凌寒以为更大的可能性是,郭嘉发给徐州和扬州的诏书都要晚于其他人。
“这封勤王诏书以本王的名义发布。换而言之,凡是前往酸枣县会盟的,皆是打着本王诏令的旗号。倘若讨贼功成,本王什么也没做,便能分去最大的一份功劳。若是失败,却与本王无关,是那些个诸侯作战不力。”
“此诏令于本王有益无害,于众诸侯却是有害无益,顶多是多了一个顺理成章的旗子。可是,纵然没有本王的旗子,他们也会自行伪造出一份。”
在原本的历史上,诸侯的的确确是这么做的。
杨真听了眉毛都揪到一起去了:“原来有这么复杂。”
随后,他又一次强调道:“不过也是,毕竟那位奉孝先生着实是个奇人,他做的事自然是有原因的。”
当初在洛阳城外的小镇,三言两语说得他冷汗直下,这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恐怕这辈子也忘不掉。
裴元绍忍不住道:“他到底是做了什么,让你这厢粗人都这么念念不忘?”
赵云和高览同样好奇。
于是,杨真便将当初的情景飞快地讲了一遍。
最后,凌寒评价道:“这天底下,若说能在智谋上胜过郭嘉一筹的,大抵是没有的。”
能让殿下给以如此高的评价,众人不由肃然起敬。
赵云道:“我还真想见见那位奉孝先生呢。”
凌寒笑道:“师兄不必着急,早晚会见到的。”
赵云嗯了一声。
“殿下,您也不必将他拔得如此之高。”最初一个劲儿称赞郭嘉的杨真,这会儿反而开始反驳:“殿下如今才十六,奉孝先生却已活了二十多年。等到殿下长成他那般年纪,定然还会强于他!”
凌寒苦笑,我可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处在知识爆炸的时代,十几岁所能了解的,远比古时候的二十几岁多得多。
不过郭嘉原本就是历史上最杰出的谋士之一,自己也犯不着跟他比。
数日后,酸枣县,联军大营。
十八路诸侯会盟于此,共商讨董大计。
长沙太守孙坚起身道:“诸位豪杰今日会盟于此,在下以为,须得先推一位德高望重之人为盟主,统一号令,讨伐董贼方能事半功倍。”
大帐最中央的位置上,袁绍面带微笑,为孙坚的提议感到高兴。
这时,人群中有声音道:“我等皆是奉长沙王之诏来此,这盟主之位,自当归属长沙王殿下。”
这话合情合理,大帐中一时沉寂。
片刻后,袁术道:“殿下的确发布了诏令,可他并未前来啊。”
他看着各诸侯道:“诸位可有人知道,长沙王殿下此刻身在何处吗?”
自然无人回应。
袁术又道:“长沙王殿下发布了勤王诏书,自己却不到。咱们不过是臣子,如今被困在董贼手里的天子,可是殿下的亲弟弟啊!”
冀州牧韩馥,因黑山军一事对凌寒充满好感,且往日便与袁术存在矛盾,立刻起身反对道:“你是在质疑殿下么?长沙王皇子之身,能独自从洛阳城里逃出来已是大幸。他在常山,又帮助郡守打退了风头正盛的黑山军,还向诸位发布了勤王诏书。公路将军,我倒是想问问,换作是你,做得到这些么?”
袁术气得脸色发白:“你……”
“长沙王能以三千兵马打退黑山军,自当是神武至极。”袁绍出来替堂弟打圆场:“公路并没有质疑殿下的意思,韩州牧多心了。”
韩馥冷哼一声,坐回去不再言语。
曹操走了出来,哈哈大笑:“诸位说得都不错!殿下为君,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自当以殿下马首是瞻。不过,如今殿下并未现身,而这盟军之中,仍需一位盟主。依曹某之见,不如我们先推举出一位副盟主,由副盟主暂代殿下之职,总领全军。曹某以为,袁本初四世三公,汉相后裔。这副盟主之位,非本初兄莫属。”
“非本初兄莫属!”
“如此甚好!”
“我同意!”
“我也同意!”
十八路诸侯纷纷选择附和,袁绍喜笑颜开,清咳几声道:“承蒙诸位抬爱!董贼恶贯满盈,罪不容诛。袁某自当谨遵殿下诏令,与诸位一起,剿灭西凉军,砍下董贼项上人头!”
联军形式可谓一片大好。
然而,仅仅隔了数日。
吕布单枪匹马在虎牢关前叫阵,联军之中非但无人敢应,反倒翻起了往日的旧账,互相争吵指责起来。
陶谦暗自坐在角落,不与这些人争辩,心道:殿下果真猜得不错,联军内部这么快便出了变故。我还是不要掺和这件事,等找个合适的时机,带兵回去吧。
曹操试图劝诫,维系这个松散的联盟,反倒因为帮腔了袁绍几句话而被指责是袁氏走狗,不由大怒,甩袖出了营帐。
“西凉军就在关外,这些人反倒斗个不停。竖子不足与谋!”
曹洪紧紧跟上去,问道:“大哥,你是打算离开了么?”
曹操停下脚步,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匆匆向前走:“纵然是要离开,也决不能现在离开。”
曹洪叹道:“这些人原本就有矛盾,吵闹起来也是正常。袁绍根本就压不住!如果那位长沙王在这里的话,兴许还不会闹得这么难看。”
听到长沙王,曹操又猛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曹洪不明所以:“大哥,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不,你说得很对。”曹操感慨道:“要是那位长沙王来这里便好了,场面难不难看还是其次,我倒真想见一见他。”
曹洪蓦地想起,大哥的计划里,有一项便是将刘协控制在手里。
不由道:“大哥是想……”
“不,”曹操摇头:“与刘协不同。长沙王那样的人,是没法软禁起来的。”
曹洪愣了愣。问道:“这是为什么?他就算有些本事,可如果是一个人的话,想要控制起来不是容易得很吗?”
“有胆子在五万贼寇面前选择以身诱敌,还成功了。”曹操缓缓道:“这样的人,拿捏在手里不是利器,而是只会伤到自己的凶器。因为他一定会想尽各种方法,给你惹出无穷无尽的麻烦,就算你用性命要挟也没用。”
曹洪似懂非懂,又问道:“那大哥为什么还希望他来到这里?”
曹操仰头看着蓝天,似在自言自语:“这天底下没几个能让我感到佩服的人,那位殿下算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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