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是被朱裴策一路提回的旭王宫。
林木早已经被朱裴策调去厉朝京都监督迁都一事,永宁身边就没了依傍,只有个被吓呆了的流音跟着。
所以,这回她出奇地安静,一声不吭地以一种不太雅的姿势,被提溜回了寝殿。
林琅已经离开了偏殿,也不知是何时醒的。小姑娘心虚地缩了缩脖子,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小声喊:“皇……皇兄……”
朱裴策凉凉地看她一眼,冷嗤:“你还知道我是你皇兄?呵!我可不敢认你这个皇妹。”
他的声音寒气森森的,令人发怵。
定定地盯了小姑娘半晌,直看得人后背发凉,才道:“给你两条路。”
什么……什么两条路?
永宁支棱起耳朵,认真去听。
“第一条,安安份份地呆在旭王宫里,趁着肚子还没大起来,和林琅完成策后大典。”
小姑娘下意识拒绝:“那……第二条路呢?”
朱裴策神色不明地看她一眼:“第二条,跟我回厉朝皇宫,躲在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等到把孩子生下来,就择一处偏僻宫殿住着。”
“那,那肯定不成!”
“所以你要选第一条?”
“也……也不是吧!”
朱裴策终于面露不耐烦:“那你要做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扔你到尼姑庵里去算了!”
“什,什么!”永宁被吓得瞪大了眼,去做尼姑?那更加不行了。
她心虚地去扯自家哥哥的衣袖,撒娇道:“皇兄,有没有第四条法子?”
“没有。”朱裴策冷声回绝,见她迟迟不肯选择,忽然往外唤道:“来人!进来!”
下一刻,几名暗卫应声而入,恭敬道:“殿下!”
“将这不听话的臭丫头扔到宫外的荒地里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孤索性就不要这个妹子!”说罢,朱裴策一个转身,竟然毫不留情地走入了内殿。
这是一点都不想管她了的意思吗?!
“皇兄,我……”永宁还想再争辩几句,就被暗卫一左一右叉着胳膊架了出去。
小姑娘惊恐的呼喊声渐渐远去,朱裴策才伸手掏了掏被噪音吵得有些麻木的耳朵,一个飞身,上了屋檐。
屋檐之上,站着个月白色龙纹衣袍的男人,正目光定定地注视着永宁消失的方向。
朱裴策不以为然,拍了拍衣袍下摆坐下:“怎么,就这样就心疼了?”
他笑了笑,语气里颇有些骄傲:“永宁从小被我带在军营里历练,身子骨硬朗得很,不会出事。”
林琅闻言,这才收回视线,回头看坐在屋脊上,面上一派轻松的男人:“可是,她现在怀着孕,被拖到荒郊野地,万一受了惊吓……”
“你就放宽心!”朱裴策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她没你想象得那么脆弱,妹夫,听我的,这追小姑娘,还得记住一个道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非要让人体会下没你的滋味,她才会觉出你的好来。”
“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跟你说……”
大概是心头的一件大事了却——迁都,朱裴策今夜话出奇得多,心情也颇为不错,大有滔滔不绝的趋势。
林琅却在此时冷冷打断他:“这么说,你对晞晞也是如此,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非要让她吃到些苦头,才觉出你的好?”
朱裴策被他冷不丁一噎,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连忙反驳道:“这怎么可能!林晞与永宁完全不同的脾性,永宁倔得像头驴,你不给她来一下狠的,她能依赖你?林晞就不同的,多么娇娇软软的一个小姑娘,我宠着她疼着她还来不及……”
“是么,”林琅声音凉凉的,明显还带着犹疑,话风一转,又道,“还有,我不是你妹夫,你娶了晞晞,我便是你大舅哥!”
“那你娶了永宁,永宁是我亲妹,不是妹夫是甚?”朱裴策立即反击,好似被侵犯到了男人的尊严。
“是大舅哥!”
“是妹夫!”
“哦,那厉朝政事我不管了,你自个儿解决吧。”说着,林琅就要飞身下屋顶。
朱裴策连忙拉住他:“林琅,身为一国君主,怎能言而无信呢!”
“不是你说的,舍不得孩子,”林琅回头看他,“套不住狼?”
说着,林琅作势又要离开。
“大舅哥!”
末了,朱裴策生怕林琅不肯接手,又强调道:“说好了,我带着林木迁都,你得帮我打理厉朝政事。”
林琅此刻满心满眼都是永宁,哪里还耐烦跟他废话,当下爽快地一点头,迅速飞下了屋檐,往宫外赶去。
迁都需要三日,他都帮着打理朝政这么长的时日,根本不差这三天。
用三天的理政,换来后头几十年的“大舅哥”,那是再划算不过。
——
夜风微凉,吹在人脸上还有些冷。
林琅心中挂念着永宁,一路疾行去寻荒地中的姑娘。
永宁已经被暗卫带到了荒地,独自一人呆在这荒郊野外,时不时还传来几声狼叫,她怀着孕本就心思敏感,当下就落下泪来。
嘴里不停地咒骂:“臭皇兄!坏皇兄!竟然不理我,直接把我扔到这里!我以后要是再见他一声哥,我就……”
突然,黑漆漆的夜色中又传来了几声狼叫,听着声音应当是离自己更近了!
永宁吓得抱紧自己的胳膊,瑟缩在角落,她,她是真的有点怕了!
远处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声音很轻,让她敏感的神经更加紧绷。
眼看着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永宁以为是偷袭她的狼,忽然“啊”的一声尖叫,抱着脑袋起身飞奔。
可没跑出几步,她就被一股大力拉回,下一刻,她落入了一个带着松木清香的怀抱。
永宁身子一僵,半分不敢动。
林琅心里一阵疼惜,捧起小姑娘已经落了泪珠儿的脸,轻吻了一下,哄道:“没事了,我来了。”
这一吻极具安抚作用,永宁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不少,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林琅温柔的脸,轻轻地、轻轻地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头。
这荒地里只有林琅能给予自己安全感,她只是想暂时,就暂时靠一下而已。
林琅将她揽着,解了狐裘罩住她小小的身子,一下一下地在小姑娘背上拍抚:“别怕……我在呢。”
夜风徐徐,远处又传来几声狼叫,可不知怎么的,这声音听着,倒一点也不瘆人了!
害怕消去,永宁的小性子倒是冒了上来,她哼哼唧唧地,捂住自己的小腹,委屈道:“我肚子疼了……”
“哪里疼,我看看!”林琅果然紧张不已,松开小姑娘,大掌轻轻地去揉她的小肚子,“怎么样,好些了吗?”
永宁将整个人歪在男人身上,软绵绵地靠着,感受着男人掌心渡过来的温度,娇嫩的红唇微微翘起。
她想起朱裴策刚才凶巴巴地跟她列出的两条出路,忽然娇娇地道:“那个……那个凤衣,我试过了……”
林琅掌中一顿,压抑着欣喜,平静地问:“如何?喜欢吗?”
“就……还成吧!”永宁微微仰着下巴,“还是要改改的,不然恐怕配不上我的美貌。”
“好,我这就命成衣局的人去改!”林琅喜不自胜,索性一把将小姑娘打横抱起,催动轻功就往旭王宫赶,“不成,现在就去改衣裳!”
静谧夜色中,月白色衣袍的男子,清风朗月、面若冠玉,怀里抱着个微红着脸颊,一件娇憨可爱的女子,渐渐消失在远处。
——
一眨眼,又是几月过去。
永宁已经成为旭王后,林晞也已嫁入厉朝成为皇后。
两座皇宫相邻,实在是近的很,所以一有风吹草动,绝对瞒不过另一宫的眼睛。
永宁的肚子已经很大,再过一个多月就要临盆,林琅怕她提前发动生产,只要下了朝,就一刻不离地陪伴在身边。
那日黄昏,林琅正在殿内给永宁揉发肿的脚踝,忽然殿外传来一阵纷踏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又再次远去,紧接着是“彭”的一声,内室被重重关上的声音。
林琅动作一顿,唤来外头的婢女:“殿外发生何事,为何如此喧哗?”
“回陛下,”婢女又望了眼外头,才回道,“是晞公主回来了。”
晞晞?
现在这时候,她好好的不呆在厉朝皇宫,回娘家来做甚?
永宁也忍不住问道:“晞公主有没有说,今日回来有甚事吗?”
“奴婢,奴婢不知!”婢女摇头,努力回忆道,“奴婢刚才看着,晞公主似乎心绪不大畅快,应当是负气而归。”
负气?
莫不是朱裴策那小子欺负他了?
林琅当下有些坐不住,安抚了几句永宁,就要出殿门去寻林晞问个清楚。
哪知道永宁也一并起身,坚持道:“陛下,我也一同去!”
林晞性子向来好,就没听说过她跟谁红过脸,这回要是真的如婢女所说,是受气而归,她少不得要大义灭亲一回了!
毕竟,厉朝皇宫里那位臭哥哥,也没少挖坑祸害她。
正愁没机会反击呢!
夫妻二人携手寻到了在内室中气得发闷的林晞,一番查问,才得知了真相。
原来是那没眼力的兵部尚书献上自家千金邀宠,而曾扬言只要林晞一人的朱裴策,竟然还在华亭看那女子跳舞,看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