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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泥 风过南国 8754 字 2024-01-03

厚软的土耳其地毯铺满整个房间,丝绒长沙发前摆满了各式酒水饮料,沙发对面是跨越墙面的巨大电子屏幕。更关键的是,里面的套间还有一张大床。别说三个人,便是五六个人也能毫不拥挤地躺下。

正在金老板打算直奔主题时,房门忽被敲响。

这种时候被打断,他的声音高了几度,满是不耐和火气:“谁啊?”

门外是会所工作人员的声音:“金先生,抱歉打扰。有位姓郑的女士找您,说有重要的事情。”

金老板想了想,不记得什么姓郑的女人。但与他有露水情缘的女人实在太多,记不清也正常。时不时就有一些捞金女往他身边凑,只要长得好看、价钱合理,他都来者不拒。

“让她进来吧。”他道。

既然人都来了,他得看看是什么货色。

结果令他十分意外。对方竟然不是年轻美女,而是相貌平平的中年妇女。

他皱眉,一脸嫌恶:“你是谁?来做什么?”

“我,我姓郑,是楚星鸾的母亲。”郑娟小心翼翼道。

他一愣:“楚星鸾?”

郑娟忙不迭点头:“是的,就是她,那个大明星。”

金老板的第一反应是:这人是个骗子吧?

他笑了,懒得多费口舌:“我才不信,除非你能证明。”

郑娟赶紧掏出一叠提前备好的材料,包括户口本复印件、楚星鸾小时候的照片、她的中小学入学就读资料等等。这些都是她最近从家中柜子里翻找出来的。

男人拿着资料翻看了一会儿,神色渐渐变得认真。对方好像没撒谎。

他抬头打量对方:“既然你们是亲母女,怎么长得一点也不像?”

郑娟不过中人之姿,楚星鸾却是万里挑一的大美人,两人在相貌上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郑娟还没开口,依偎在金老板身边的女郎咯咯笑道:“这不奇怪,现在哪个大明星不整容呀?”

郑娟担心这话影响了金老板对楚星鸾的评价,连忙解释:“她没整容,从小就长得特别漂亮,街坊邻居都知道。您看看这些照片,是她小时候的。”

金老板点点头,不过他对这个问题不是特别在意。令他迷恋的不仅是楚星鸾那张完美的脸,更是她作为超一线明星、当红影后的声望名气。

没错,他迷恋楚星鸾。她是无数男子的梦中情人,倾倒众生的人间尤物,是挂在最高枝头上的诱人金苹果。

他曾联系过楚星鸾的经纪人,试图向她砸钱,却被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她不缺钱,对他不屑一顾,这令他异常恼怒,又更为痴迷,念念不忘。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这几年,他包养过一些小明星,其中不乏长得有些像楚星鸾的。他对楚星鸾的肖想,就像不断浇油的火焰,烧得愈发炙热。

“好吧,既然你是楚星鸾的亲妈,你来找我做什么?”他的语气漫不经心,眼底却是精光闪烁。

郑娟犹豫着,目光看向对方身边的两名女郎。

“你们先出去吧。”金老板吩咐着,最后捏了一把美人的腰。

两名女郎离开了,包房内再无旁人。

郑娟脸上堆出笑意:“我听说,您很欣赏楚星鸾?”

男人没有否认:“嗯,怎么了?”

郑娟搓着手,低声道:“她能被您欣赏,是她的荣幸。如果您需要,我们可以安排她伺候您。”

伺候?母亲出卖女儿,竟如此赤/裸/裸。

连金老板这种久经沙场的老色鬼,也听得心头一跳,有些惊讶。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对方提供的选择上:“你的意思是……”

“只要您开的价合适,我便把她送上您的床。”

男人心中激动,面上不动声色:“你要多少钱?”

“两千万。”

这笔钱对金老板来说,其实并不太多。但他是精明的生意人,再急切也不会放弃价格上的谈判。

他冷笑道:“别开玩笑,哪个女人睡一回能值两千万?仙女下凡也没这么贵吧。”

郑娟到底只是个家庭妇女,没见过世面,被对方唬住,犹豫道:“那就一千五百万,不能再少了!如果您不要,我就去找别人,不信没人出这个价。楚星鸾她连恋爱都没谈过,或许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娱乐圈这么混乱,她真的还是处?金老板半信半疑,但这种可能性更令他激动。

郑娟仍在絮絮叨叨,为他出谋划策:“这笔钱一点也不亏,您不仅可以随便玩,还可以偷偷拍照、拍视频,以此要挟她,她就会一直听你的话,做你的女人……”

金老板听得意动。同时,他也从郑娟的话中听出端倪:她似乎对女儿满心怨恨,关系不像母女,倒像仇敌。

于是他道:“一千万,我买了。如果你不卖,我就把这事转告楚小姐。”

郑娟一愣,随即涨红了脸,气急败坏。但面对威胁,她不得不答应下来。只要有一千万,省着点花,也够她安度余生了。

“好吧,那就一千万,少一分也不行。”

“嗯,钱不是问题。但我得确保你不是骗我。”金老板盯着对方,“首先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星鸾是一只下金蛋的鹅,郑娟的做法无异于杀鹅取卵,太不明智了。

“我恨她……”郑娟咬牙切齿,随后缓缓道出原因。

听着对方的解释,金老板的疑虑逐渐打消。他面上不显,但内心激动,终于能得偿所愿。

他是最近几年才暴富,并未打入真正的上层社会圈子,根本不知楚星鸾是圈内人人敬畏的“禁脔”,才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念头。

两人开始详谈,网罗出一个周密的陷阱,等待楚星鸾跳入其中。而作为猎物的当事人对此毫无察觉,不知危险宛如潜藏在密林中的野兽,正悄然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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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绒顺利得到了工作,开始在夜场做清理员。

介绍她进去的那位女士,给她忠告:“在这里,任何人的话你都不要相信,包括客人、领班、同事,也包括我。”

沈绒道了谢。她以前做过许多兼职,却没有在这种环境工作的经验。

少说话,多做事,尽量装作隐形人。这是她在夜场上班的原则。

打扫卫生并不轻松。

西部三线城市的夜场,与那种大城市里的高端会所没有可比性,顾客的素质层次通常不高。一间间包房散场之后,桌上的瓶子杯子盘子一片狼藉,烟头、烟灰、纸巾、吃剩的小吃等等被丢弃在地。沙发、卫生间和某些角落处残留着一些匪夷所思的痕迹。

每天工作完几小时,回到出租屋,她累得沾到枕头就能睡着。如此倒是摆脱了噩梦的困扰。

就这样,时间缓慢而滞重地逝去。

某天她忽然想起,距离原定的订婚日期只剩三天了。她失踪之后,订婚仪式应该已经取消了吧?或者干脆换一个未婚妻?

这些问题她都没精力去想。夜场卫生间里,她拿着抹布和清洁喷剂,跪在地板上擦去墙角的污垢,与霍家的距离遥远得就像在两个不同的星球。

大多数工作时间她都戴着口罩,再加上清洁工的制服,看上去普普通通,并不引人注意,也没遇到什么麻烦。

不过她发现,这里的清理员都是年龄偏大的中年女性,唯有她最年轻。

根据一位妈咪的说法,像她这么年轻又相貌周正的清理员,做一阵子之后似乎都会入行当小姐。

妈咪解释道:“想想看,反正你都在夜场工作了,只要你有这个经历,不管做没做小姐,别人都会默认你不干净。既然如此,还不如做了小姐,赚更多钱,还更轻松。世人笑贫不笑娼,就像那句电影里的台词:世上只有一种病,那就是穷病。”

沈绒沉默。

对方笑道:“你不会还想着以后继续做良家妇女吧?有哪个体面的男人会娶在夜场工作过的女人?你一进来这里,就已经回不去了。”

见沈绒不搭话,对方不再劝,嬉笑着走开了。

在这里工作,的确能见证人世百态。比如这天夜里,沈绒在候客厅里做清洁。

普通人来夜场,进不了候客厅这个后部区域。保安守在门前,唯有工作人员才能进门。而那些营业的小姐对这里最是熟悉,她们的很多时间都在此消磨。只要没有客人,就得待在这里随时待命。

候客厅空间不小,除了沙发、桌椅、电视之类,还有几个化妆台,供小姐们随时补妆,保持仪容状态。

年轻女孩子们聚在这个地方,当然免不了闲聊嬉笑。聊的话题各式各样,最多的是夜场工作相关,比如哪位客人怎么样,哪个同事如何,与妈咪的关系等等。

沈绒在化妆台附近擦桌子时,正好听到两名小姐的闲聊。

她们刚陪完一轮酒,喝了不少,有点晕乎乎的。此时对着镜子,一边补粉、整理头发,一边絮絮说着话,毫无遮掩。

一人嘀咕道:“我这个月的大姨妈还没来,晚了好几天了。”

“不会是怀孕了吧?”

“哎,希望不是,打胎挺麻烦的。”

“是你男朋友的?”

“我和他两个月没见了,如果真怀孕,肯定不是他的。”

“你俩恋爱时间挺长了,以后是不是打算结婚?”

当事人笑了笑:“哪可能结婚啊,他有未婚妻的。”

一个男人既有女友,又有未婚妻。若是在外面,这说法不免令人侧目。但在夜场里,这才是最正常不过的现实。来这里的客人,很多都有女友、未婚妻或妻子。那种心无旁骛的男人,反而是传说中的稀有动物。

果然,另一个小姐听了毫不惊讶:“他对你也挺好的。上个月你过生日,托人给你送礼物,花钱也大方。”

“他喜欢我呀,不喜欢那个未婚妻。”

“那他订婚,是为了女方的条件?”

“是啊,他未婚妻家里做生意的,有钱,但只有这一个女儿。他长得帅,又是名牌大学毕业,适合做入赘女婿,若是做得好,将来就可以继承女方家业。”

“这样啊,那怪不得了。我要是他,也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带着醉意,两人言谈间没什么顾忌。

当事人笑道:“只要给我足够的钱,让我同一头猪结婚,我都愿意。别说是我,就算是燕姐,给她两千万,她也愿意吧。”

夜场的小姐有等级划分,出场费高低不同。普通等级的一次两百,而最高的一次两千,是夜场里最当红的“一姐”。目前的“一姐”就是燕姐。

沈绒默默擦着桌子,原本无意于介入这场对话,直到其中一名小姐忽然心血来潮,转向她问:“喂,你也愿意吧?”

沈绒低着头,没回答。

对方醉意上头,继续追问:“你肯定愿意吧?”

沈绒心情复杂,她的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但这不能说明什么。就像一本著名小说里的那句名言:当你想用自己的标准评价别人时,要记住,世上不是谁都拥有你这么优越的条件。

“她当然愿意啦。我们这些做小姐的,哪个不愿意?”另一人说着,咯咯笑起来。

小姐。

沈绒从小就被称为小姐、霍小姐、大小姐。在那个圈层,这是对年轻未婚女性的尊称。而在底层社会,小姐一词早就被污名化。

同一个词,含义却有天壤之别,真讽刺。

这时,候客厅的广播响了,点了几个小姐的英文名,提示她们去前台,准备出场供客人选择。

刚才交谈的两名小姐都在被点名之列。

“哎,该去玩玩啦。”一人道。很多小姐把工作称为“玩”,因为工作内容包含了喝酒、猜拳、唱歌、玩游戏、说笑话等等,的确很有娱乐性质。

她们不再纠缠沈绒,迅速进入工作状态,站起来理了理裙子,朝门外走去。

沈绒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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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凌晨三四点,沈绒终于完成全部清洁工作,离开夜场。每天这个时刻,身体虽然疲乏,却也如释重负。

夜场的密闭空间里,弥漫着烟味、香水味和酒精气息,令她觉得难受。出门来到街上,宛如从闷罐中释放,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她在微凉的夜风里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夜深人静。返回出租屋的路上,除了流浪狗与流浪汉,几乎见不到活物。昏黄的路灯将路面映得一块暗一块亮,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途中经过一段小路,路灯不知何时坏掉了,沿路的老房子黑沉沉一片,在月光下有点阴森森的。

城中村的治安情况向来不容乐观。沈绒独自走着,不由有点紧张。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她本能地感觉不对劲,身后似有断断续续的脚步声。转身一看,却又不见人影。但四周光线很暗,或许有人藏匿在阴影里。

是她风声鹤唳、疑神疑鬼,还是真有危险?

她想起夜场里流传的说法:据说有些打劫的混混,专门等在夜场外,在夜场收工时寻找落单的女性。小姐刚离开夜场时,身上肯定有赚来的现金。

虽然沈绒只是清理工,收入比小姐低得多,但可能被误认为小姐。

心弦绷紧,她握紧提包,里面装着防身小刀。与此同时,她加快脚步,想快些通过这个阴暗的路段。

当她的脚步声变得急促时,身后传来的响声也变大了,离她越来越近。

这不是幻觉,后面真的有人!

她的掌心沁出冷汗,手伸进提包,握住了防身小刀。

就在她以为自己在劫难逃时,身后突然有人“啊”地叫了一声,似乎有什么重重倒在地上。

她忍不住匆匆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男人跌倒在地上,他手里的刀哐当掉落,雪亮的利刃反射着月光。

她吓了一跳,猛地一顿就往前跑。这时,一阵急促的警笛声在不远处响起,迅速由远及近。身后的男人没有追来。

当她跑到有路灯的地方时,看到两辆警车向她来的方向急速驶去。

她感到自己得救了。

回到出租屋,砰一声关上门,她背靠着门板,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坐在床上,回想刚才惊险的经历,她有种莫名的直觉:刚才她的确被人暗中尾随,那个男人拿着刀,打算抢劫她。但不知为何,那人在即将接近她时,突然重重跌倒在地。还有人提前报警,警察迅速赶来。

她就这样转危为安,冥冥中如有神助,实在幸运。

但沈绒不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如果这不是幸运的巧合,那么就有这样的可能性:霍家的人还在跟踪保护她。

不,她希望这种猜测不是真的。她想,如果霍家人真的找到了她,应该会立刻把她抓回去,准备即将到来的订婚。

合上眼,她安慰自己:别担心,我仍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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