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犹豫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薛宝钗立刻吩咐雪雁锦瑟两个服侍林黛玉换了衣裙出来。林黛玉本就天生丽质,不染脂粉也照样是个神仙妃子的模样。上身穿着以件刚刚做出来的水墨山水画图样的素色云锦对襟袄,下身则是暗花藤纹月白绫百褶裙。隐隐的花纹在烛光的照耀下影影绰绰,行走起来越发的摇曳生姿,行云流水。
薛蟠看着并排站在一起的薛林三人,抚掌大笑:“真是太漂亮了。”
说着,立刻给众人披上了厚重的狐皮大氅,裹得严严实实的上了马车往荣国府的方向驶去。
到了荣宁街上,只看见街道两旁早已经用黄色帷幔遮挡住了,一通街道花灯点缀,灯火通明。贾政带着合府男丁站在街口等候,薛蟠撩开车帘子,冲着一旁的太监说道:“我是忠信侯府的薛蟠,得了信儿过来看娘娘省亲的,还请兄弟们放行。”
打头儿的太监自然晓得这位宫中最得意的小侯爷,就是戴公公在他跟前都不敢放肆,何况他们这些个位卑职低的小子。也不敢太过放肆的瞧了马车里头一眼,但见没有什么别的异常,立刻恭恭敬敬的将两辆马车让了进去。又是一顿的好言奉承,这才挥手放人。
因后面车上还有女眷,薛蟠也不能让他们下车,只得把马车直接送到了荣国府大门口。彼时贾母领着合家媳妇奶奶姑娘们静静站着,瞧见薛蟠几人的身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贾母上前笑道:“怎么这会子才来,还以为你们赶不上了。”
薛蟠开口回道:“哪能呢。不过是女眷们化妆梳洗耽误了一会子罢了。”
不管贾母听见此话心中如何作想,面上却一脸慈爱的笑道:“女孩子嘛,自然都喜欢打扮一些。何况宝钗现如今又是准准的亲王妃,过来便是给我们的体面了。自然要打扮的伶伶俐俐的,免得给皇家丢面子。”
薛蟠立刻接口笑道:“老祖宗英明。不光是宝钗和宝琴两个,自然还有林妹妹也过来了。因而要转过路去接她,这也耽搁了一些时辰。”
贾母闻言,倒是真心喜悦,脸上的笑容也愈发深了。连忙开口问道:“玉丫头也过来了?听说她爹爹和哥哥都奉诏进宫伴驾了,原以为她不能过来了。我心中倒还可惜呢!咱们这边是泼天的热闹喜庆,她家里就她一个孤孤单单的,怎么说也是元宵佳节。我心里怪不是滋味的。谁承想她竟然赶上了。”
又问道:“玉丫头在哪儿呢?”
林黛玉闻言,和薛宝钗两个鱼贯下了马车,走至贾母跟前拜道:“玉儿见过外祖母。”
贾母连忙扶起林黛玉,打量半晌,口中笑道:“几日不见,玉儿气色越发好了。今年过年咱们府上只忙着娘娘省亲的事情,倒也没倒出功夫接你过来住上两天。等过了十五便好了。”
林黛玉勾了勾嘴角,轻声说道:“自然要以娘娘为先。”
说话间,陡然听到外边马跑之声。一时,又十来个太监气喘嘘嘘的跑过来拍手。众人会意,都知道是来了。立刻有一旁守着的太监过来将两辆马车送出帷帐之外。又面向西面垂手而立。贾母立刻吩咐薛宝钗三女到人群里站好。薛蟠则连忙去了前头找到贾宝玉,和他站在了一块儿。
彼时贾宝玉神情落寞,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身边则是身着官服的贾琏。薛蟠挥了挥手,贾琏立刻心领神会的退到后面去。薛蟠在贾琏的位置站定,冲着贾宝玉悄声问道:“你怎么了?”
贾宝玉抬头,瞧见眼前竟然是薛蟠,不由得一脸惊喜的叫道:“薛大哥哥?”
情动之下竟然忘了屏息凝神的规矩,引得一众太监和荣宁二府的男丁们侧目而视。
薛蟠瞪了众人一眼,口中冷冷喝道:“看什么?”
众人心下一凛,连忙低头不语了。
薛蟠这才转过身来问向贾宝玉道:“你刚才耷拉着脑袋做什么,谁骂你了不成?”
贾政立刻回头看了贾宝玉一眼,他这两日忙着省亲接驾之事还未来得及管教这个孽畜,难不成让人欺负了去不成?
贾宝玉一脸愁苦的看了薛蟠一眼,轻声说道:“自然没人说我,只是我自己过不去罢了。”
薛蟠挑了挑眉,一脸狐疑的看向贾宝玉。
贾宝玉顿了顿,凑到薛蟠跟前轻声说道:“昨儿晚上我去鲸卿的墓上瞧瞧了。不过几个月的功夫,被雪压的都有些塌了,乱糟糟泥泞泞的,我心里有些难受。他生前是那样一个干净温柔的人,现如今也不过是一培黄土了此残生罢了。姐姐如今看起来富贵光纤,可自古宫门深似海,你说她真的快乐如意吗?会不会如鲸卿一般,到最后也枯萎糜烂在那个幽深冰冷的后宫里头?”
薛蟠看着一脸郁闷的贾宝玉,说不清什么情绪的叹了口气。
世人都说荣国府的贾宝玉是个假宝玉真顽石,浑噩过日不知世道艰难,人情冷暖。可在他看来,贾宝玉却是难得一个清醒通透之人,只不过他的性子太过绵软温顺,即便是看透了也不敢反抗。宁可缩着脖子躲避一世,也不想迎面风雨罢了。
因此他时常总说着如果有幸的话就让他死在众姊妹前头,有姊妹们的眼泪送他归天,即便日后再如何如何,他也不枉活了一回。
有时候薛蟠都难免猜想,贾宝玉是不是已然隐隐觉察到了荣宁二府颓败之势,生怕今后会有个万一,他受不了那样的艰难困苦,因此才有了这番消极避世的态度?
想到这里,薛蟠又不免摇了摇头,自嘲的一笑。只觉得自己想的实在太多了。
两人在一旁窃窃私语,前头传来阵阵丝竹钟磬之声。一众众太监持着龙旌凤翣,雉羽夔头,销金提炉,凤绣华盖,冠袍带履等鱼贯而过。最后才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缓缓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