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领着众位男丁立刻跪下,薛蟠则拽着贾宝玉躲到了最后边,他身上带着徒臻当年给他的皇子身份玉牌,自然不能下跪,可若只有他一个站在原地未免太过显眼了,于是薛蟠不假思索的拽着贾宝玉一起退到了不显眼的角落里,只等着凤舆过去,众人全都起身了。这才跟着男丁们一起进了荣国府。
因薛蟠适才的举动太过隐蔽,贵妃车驾行走时候的威严又太过肃穆,贾家众男丁全都没发现薛蟠的动作。只除了两旁默默站岗的太监宫女们。只是这些个宫女太监们自然晓得薛蟠的体面,别说是一个贤德妃了,就是十个一百个贤德妃加起来恐怕还抵不过薛蟠在圣上跟前说一句话的,何况薛蟠腰间明晃晃的皇子身份玉牌在灯光的照耀下十分醒人。因此众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是没看见了。
且说贤德妃在昭容彩嫔的引领下入室更衣毕,复出上凤舆进园子游览赏玩。
薛蟠也拉着贾宝玉两个进了院子四处观看。彼时省亲园子里头烟火大放,五彩缤纷的烟花在夜幕上颗颗绽放,园中香烟缭绕,华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事实细乐声喧,说不尽的太平气息,富贵风流。
亭台楼阁,栏杆石台,雕梁画栋,枯枝树木上俱都系着彩色花灯,有琉璃玛瑙所制,有水晶玻璃打造,有绢花绸绫依势而扎,也有彩色宣纸粘就,就连池塘河中中也漂浮着制作成鸳鸯水鸟甚至荷花莲花等式样的河灯,薛蟠眼珠子都不错的看着,口中连连称赞道:“真是太漂亮了,居然比去年宫里头扎的花灯还要漂亮。”
贾宝玉此刻也忘了之前的忧思惶恐,领着薛蟠在园子中各处游走。他在此之前早就浏览过了园中各个景色,此刻带着薛蟠刻意游走,挑的都是他认为最好的几处地方,看得都是他认为比旁个还要美上数倍的精致。只不过走了三两处,就被贾政派过来寻找他们的贾琏叫住了。
“二老爷说叫你们跟在娘娘的车驾后头行走,免得宫里头的人脾气规矩大,一时再冲撞了人家就不好了。”贾琏说着,又冲着薛蟠笑着解释道:“主要还是怕宝玉不省事的,再给薛大哥哥添麻烦。”
薛蟠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拉着贾宝玉往凤舆的方向走去。一边走着一边随口问道:“这一年在户部干的怎么样?”
贾琏点头笑道:“有赖大哥哥的脸面,衙门里的同僚对我都还好。今年考核还得了个优评。其实我自己的能耐我自己知道,不过是尸位素餐罢了,哪能得到这样好的考评。还不都是上官们看在大哥哥的面子上赏给我的。”
薛蟠勾了勾嘴角,开口回道:“你也不必自轻自贱,依你的能力,在衙门里头混的如鱼得水也是应当的。只是做官为人,除了要顺应时事天意之外,也要晓得适当的强硬争取。毕竟和光同尘者虽然众多,但真正能获得权势受上亲睐的,俱都是能为圣上办事儿的。”
贾琏眼珠子一转,低声说道:“我的荣华富贵俱都仰仗哥哥帮忙。他日哥哥有什么吩咐,直接吩咐便是了。”
薛蟠定定看了贾琏一眼,摇头不语。
以他的身份地位,只要徒臻不倒,他又何至于求的上贾琏什么?如今此举,也不过是怜悯他尚有一丝人性天良,不肯为了几两银钱的东西就以势压人闹得人家家破人亡罢了。
只是方向他已经给找好了,能不能走出一条平安大路来,端看贾琏今后如何进取。有些东西是打骨子里头生出来的,外人再说什么也是无意。
而另一边的贾宝玉早就不耐烦听这两个人议论这些国贼利禄之事,连忙摆了摆手,拽着薛蟠的身子往前走去,一边说道:“咱们快些行走吧!我看娘娘弃轿登舟了。”
于是薛蟠也不再和贾琏多话,跟着贾宝玉一起到了岸边,贵妃娘娘自然已经登上凤舟前面去了。薛蟠又领着贾宝玉以及贾家的几个爷儿们跟在后头。其余众人俱都是为了等候娘娘随时的吩咐,反倒是薛蟠和贾宝玉两个只是为了观赏游玩。
从船上再次观看外头的景色,又觉得是一番别样的晶莹剔透,幻彩辉煌。夜幕之下花灯明亮,各式各样的灯笼堆簇在极目所见的各处,只觉得满眼都是说不出的雅致风流,上下争辉。
贾宝玉又指着岸上四处题诗刻匾的地方自夸道:“这些都是我提的,大哥哥觉得如何?”
薛蟠的文艺功底一直流连徘徊在三字经和千字文的基础上,自然不晓得这些个诗词联对究竟如何。不过原著中贾宝玉随逛随玩即兴题诗作赋的急才他也是知道的。连连点头赞道:“我虽然看不出好坏来,只觉得这些诗句联对都朗朗上口,应该是不错的吧。”
贾宝玉听了,愈发的骄傲得意起来。
贾政站在船头冷冷看了贾宝玉一眼,低声喝道:“好呱噪的孽畜,不过是人云亦云的庸才偏才罢了,也敢在众人眼前显眼。你薛大哥哥是何等人物,你在他面前取巧卖乖,真真的不要脸面了。”
贾宝玉闻言,立刻战战兢兢地躲到薛蟠身后,不再说话了。
第105章 元春省亲暗埋祸患 太平表象难藏嫌隙(中)
贾政瞧见贾宝玉这番怯弱畏缩的行为满心的气儿便不打一处来。又看了一眼贾宝玉身前的薛蟠,也就比宝玉大个两三岁的年纪,可如今身上不光领着正四品上书房近卫的官职(因为教练新兵一事,从天津卫回京叙职后便升了半级),圣上还加恩让他遥领四品指挥佥事,继续负责火炮营教化一事。现如今名声实惠俱都有了,朝野上下每每谈到忠信侯家的大公子,谁人不艳羡三分?只说忠信侯虽然这辈子只得了这么一个宝贝蛋,可却比旁人家十个八个的后辈加起来还要光荣熨帖。
每每又谈及到他们家这个厮混内帏的凤凰蛋,只道是两个最为鲜明的对比。
贾政每每听见这话,心中自是又愧又急,恨不得当下就回家将宝玉从内宅提拉出来勤学苦读,快快给他的老脸上留些颜面。只不过顾忌着老太太的宠溺不敢如何动作罢了。
如今两个当事人这般齐整整的站在一起,越发显出薛蟠的神情自若,坦然雍容。又看着自家宝玉躲在人家后头的小儿形状,一时间竟然觉得纵然家中女眷再如何光耀门楣,合府男丁竟然没有一个能撑得起门脸的。好一座光线亮丽的花花架子,竟然从内里已经开始腐败懈怠了。
当下也觉得无甚易趣,神情鄙夷的看了贾宝玉一眼,口中喝道:“真是个于国于家无望的败家孽畜。”
贾宝玉于功名上再是心宽淡漠,终究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娃娃罢了。这个时候的孩子正是濡目父辈之时,见贾政当着合府众人的面这样说他,心中也黯然凄苦,暗自撇了撇嘴,索性一头钻在薛蟠后头,连看都不看贾政一眼。
不过片刻,挡在前面的薛蟠只觉得背上一阵湿凉,心中一酸,默默叹了口气,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的看了贾政一眼。
却见贾政依旧毫无知觉的站在船头,戳心窝子的话一句又一句的吐出来。即便是旁观之亲族清客都有些不忍的侧开了脸面,贾政却依旧神色憎恶的指责个没完。薛蟠看在眼中,越发替贾宝玉感叹起来。
薛蟠皱了皱眉,原本的好心情被贾政一番斥责全部罢了。当即皱眉说道:“宝玉本就有些作词作赋之才,且他惯于读些杂书,见识也广。同时下那些个只懂得摇头摆脑死读书的顽固呆子来,宝玉要好多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求着科举考官,伯父又何必这样的求全责备呢?再者这样大喜的日子,大家伙儿自然都是放松心神好生游玩的好,伯父一番疾言厉色下来,反倒叫我们不知该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