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四人围坐下来,各怀心思。
吕秋与施佛槿相对,从大和尚手中接过盛水的石瓦,今夜那些刺耳的话突然纷纷跳了出来在耳畔聒噪,再想起退走前的一幕幕,双手不由一抖,脸色十分阴沉。
燕琇看看吕秋又看看施佛槿,心中一乱。不知这世上是否当真有心意相通,此刻众人似乎都想到了一块儿,登时无人脸色好看。
吕秋为人粗枝大叶,于是率先打破平静。
他就着石瓦啜了一口水,咬牙切齿道:“都说众生平等,可我却觉着当今走马乱世,人是连畜生都不如。小师父乃悲悯众生之人,若今日不为这八风令,两相对峙,你又作何决断?我吕秋扪心自问一不行恶事,二素无晋胡成见,可那些晋人却视我乡民之命如猪狗,我亦恨不得啖之!”
“秋哥。”见吕秋激动不已,姬洛忙按住他,可他也是个晋人,心中莫不感慨。
燕琇则往大和尚身前挪了挪,她偏又是个鲜卑人,心中也尴尬不已。然而转念仔细一想,分明是吕秋为那几个烂人话语所恼,不想承施佛槿的情,自己又非要逞能,现在才心有埋怨,于是又咂舌相帮:“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燕琇一激动便言不过脑,敌人还未追来,自己先站不住阵脚可还了得?
怕她失言令境况更糟,施佛槿在她肩上一点,摇头示意。燕琇最听他的话,立刻就闭口了。
吕秋心中又何尝不知自己理亏,纵观数十年间,五胡屠城屠族亦不在少数,可见苦的是无辜百姓。于是他双手攥拳,眼中含泪,将脸转向石壁,道:“对不住,吕某失言了,小师父和令师兄都是善人,吕某不该如此是非不分。”
施佛槿知他失去至亲,心中自然有气无处泄,倒是理解:“无妨,世间诸怨,想平息谈何容易,立场不允,礼法不许,大义不让,世人也不见得愿意。”
吕秋见他说话不偏不倚,倒也心生欣赏,心中放下成见,随口谈起天下:“九州倾颓,五族交战,百姓何辜!既然我等同受此劫难,也算半个生死之交。”
施佛槿笑道:“若非早先八王拥兵,宗室中聩,你们不见得能祸乱中原。”
燕琇插不上话,便调头同姬洛嘟囔:“这两人真好笑,刚才还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现在倒又莫名其妙谦让起来。”
“这不是谦让,而是事实。”姬洛道,“只不过天下敢痛陈时弊的人并不多,多的是一叶障目,难怪河清难俟。”
看他人小体弱,言谈却像个看惯世事的朽朽老人,燕琇忍不住推搡一把,笑嗔道:“小兄弟年龄几何?看你这样子比我还小,可曾出过洛水?天下之大,九州广袤,你又知道些什么,就敢大放厥词?”